“早点睡?”韩江雪方还天真无邪的笑容很快又沾染上了那混不吝的邪魅气,他直白地扫了月儿全身上下,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吴妈刚才走的时候不是说了么,让我们继续。”
继续……继续你个大头鬼。月儿赌气,才不要和你继续。这几日你说回家住就回家住,你说继续就继续,谁还没点小性子了?
想到这,月儿嘟起的双唇更突出了,气鼓鼓地想要拖下高跟鞋换上拖鞋去洗漱,奈何那脱下了高跟鞋的左脚刚一落地,腿部因为受力点的骤然变化,伤口如同被撕扯了一般,又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
月儿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好在最终靠在梳妆台上,稳住了重心。
她赶忙抬眼,韩江雪似乎并没有看向她的方向,长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在他面前出糗了。
韩江雪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你……还疼么?”
呵,还是被看见了。
月儿走到他跟前,用手指重重点了他的胸口,半是嗔怪,半是撒娇:“废话,当然还疼了。”
她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在她的只见乍一碰触到那滚热的胸膛的时候,她清晰地感觉到韩江雪稍纵即逝的战栗,而后他向后退了一大步,竟有着一丝逃离的意味。
情状转变太快,让月儿摸不着头脑。
只能看见韩江雪脸上的神情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愫,而后苦涩地说:“原来这么多天了,还在疼啊。”
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浴室。
伴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月儿还听见了他将门反锁的声音。
这么多天了……?月儿更摸不着头脑了,她明明今晚才摔坏腿,怎么会很多天了呢?
月儿呆愣在原地,将韩江雪的话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推敲,及至回忆起他说话时吞咽的痛苦和喉结的颤动,月儿突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了!
他根本没问她的腿疼不疼!
月儿巴掌大的小脸霎时红到了耳根处,难道他这么多天不回家,便是因为他所说的“撕裂伤口”?
月儿不懂医学,但本能地相信韩江雪,他说需要休息一个礼拜,那七天就是七天,一天不多,一天也不少。
恰在此时,浴室中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很显然韩江雪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
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相反,她懂得比寻常妇人还多一些。她知道韩江雪想要掩饰什么声音。
原来,他这么多天,真的是为了保护她。
想到这,月儿也不知道心底怎的生出一丝悲壮来,走到浴室前敲门。
没人开门,水流声依旧,或许是没听见吧。
月儿又敲了敲门,低唤了两声“江雪”,门依旧未开,她想要提高些音量,奈何住在这洋楼里,怕旁人听见了去,只能作罢,小心翼翼地敲着门。
很久,都没有任何回应。
最终,月儿长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了。万一这猜测只是月儿镜花水月的美好愿景呢?她决定不在这个时候去探寻究竟了。
糊涂点好,珊姐不是教过她么,除了生死,万事莫求真。
就在月儿决定转身回去的刹那,门在此刻“咔吧”一身开了。
氤氲而温热的水汽从门缝中袭来,模糊了月儿的双眼。男人委屈的面庞裹在其中,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毕竟,只是一条白浴巾松垮地掩着下身。
“你有点过分了……这个时候非要让我开门,中途打断我,我落下点什么病根,你下半生幸福可就全泡汤了……”
月儿被他直白而袒露的话语噎得哑口无言,一身肌肉僵持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见月儿不搭话,男人抹了把额角即将滚落的汗珠,伸手便要关门:“等我会,我解决完了你再来找我。”
月儿却在这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抬手生生挡住了即将关上的浴室门,一双大眼睛直接逼视着韩江雪的眸子。
“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之前不回家?”
语气强硬不似往常,不是乞怜,不是试探,更多的是在求证心中的猜测。
而聪慧如韩江雪,自然能明白她已经猜了出来。
“你都有了答案,还非要为夫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么?你自己睡着了多磨人自己不知道么?我惹不起还不让我躲几天?”韩江雪舔舐了后槽牙,“夫人,这个时候撩火,你这可有点坏了。”
月儿心中的猜测被确切地证实了,她胸口一暖,鼻子也跟着酸涩起来。也不知道怎的这般爱哭,竟生出一股子慷慨悲歌之意,眼神笃定地看向韩江雪。
“对不起,我之前还和你发脾气。”
韩江雪哪见过女孩子哭啊,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原本还绷着的金贵相也烟消云散了,想要伸手帮月儿擦了眼泪去。
然而一伸手,乍一靠近月儿的肌肤,那股子异样的情状又是更浓了几分,只得缩了回来,一脸苦笑:“你真不必为昨天的事道歉,那件事对我的伤害程度,还没有你今天撩了火不管灭大呢。”
月儿咬了咬下唇,无比坚定地看向韩江雪:“我可以赔偿的,为我的过错抵罪。”
赔偿……过错……抵罪……?
韩江雪看着月儿那诚挚得不能再诚挚的双眸,难以想象这姑娘是半点情趣都没有么?夫妻间说点私房俏皮话,她也要这般当真么?
“那你……打算怎么赔偿啊?”
月儿下定决心,双手都攥紧了拳头,认真到近乎虔诚,对韩江雪说:“我可以来帮你解决的。”
韩江雪被吓得愣住了,没想到这丫头做起事来比自己还狠。
这一次,韩江雪彻底做了逃兵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在氤氲水汽中掩匿了自己的所有自尊与怯懦,他靠着门板大口地喘着粗气,哼,让你给我解决,那我得多丢人?
第十四章
三少和三少奶奶昨晚的“光荣事迹”得益于吴妈的一双巧嘴,果然在早饭还没开始之前便传遍了全家上下。
后知后觉的小两口挽着胳膊下楼的时候,看向他们的目光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韩江雪从小生活在这个家中,自然明白吴妈不是那多嘴多舌的人。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言而喻,自是受了大太太的授意。
这个家里,最希望韩江雪立得住的,同样也是最防着韩江雪的,就是大太太了。
佣人上前禀告,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等在门口好一阵子了,直说是来寻三少参军的。
韩江雪脚下一顿,方想起昨晚救下的孩子,看了眼窗外的大太阳,吩咐道:“不必去唤他,让他等在外面就是了。”
月儿心中有些不忍,当着家里长辈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远远地向外望了望,那孩子站得笔直,头颅高昂着,不急不躁,镇定如昨晚。
早饭后,换好了军装,韩江雪吩咐司机从后门走去了指挥部,直接把那孩子晾在了家门口。
月儿经过昨晚,多少对韩江雪有了些了解,他既然能救了那孩子,自然没有刻意为难他的道理。他这个人,对谁好都是一声不吭的,他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吧。
月儿回房温习功课去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已经可以朗读背诵许多单词,甚至零星几个简单的句子了。
不多时,韩梦娇便又偷偷摸摸来到了月儿的房间,絮叨起了家常。
“你怎么不去学堂?今天放假了么?”月儿嫌她耽误工夫,可又不好直白说出来,便拿上学的事来问她。
“可别提这茬了,提了我就烦。爹不知道听哪路三流探子说的,学校里混进去了南方革命党,正在学校里排查呢。”韩梦娇睫毛微颤,神情尽是落寞,“我不好去学校,太丢人了。”
月儿抚了下韩梦娇的头:“我不懂政治,或许大帅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韩梦娇却一脸错愕,看向自己从法兰西留洋回来的小嫂子:“嫂子,你是因为他是我爹才安慰我的,还是你真的觉得他做的有道理?”
月儿显然没想到韩梦娇会这么大反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总感觉解释也不是,不解释还不是。
“他派人抓着我的老师,同学,挨个审问。我以后还怎么在学校做人?”韩梦娇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眼睛又好似放了光芒,转瞬便恢复了兴高采烈的没心肺模样。
“嫂子,我也想去法兰西留学,像你和哥哥一样,寻找一片自由的天地。”韩梦娇抱起月儿的胳膊撒娇,“嫂子,你先教我几句法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