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枯荣(92)
陆庆归:???
啊?今天这母女俩是怎么了,说得话一个比一个奇怪。
他装作一本正经,低头盯着她道:“我…我干嘛不敢看你的?我来,是有正事。”
宋枯荣笑笑:“哦?什么正事。”
“是我二姐和孙哲穆,他们要结婚了。这个月初九,记得来。”说着他从包里拿出请帖,递给她。
她接下后,打开看了看,说:“真好。都要嫁人了。”
陆庆归挠挠头:“噢,听说…听说元元也要嫁出去啦。”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接着揽起他的胳膊往前走。陆庆归惊地舌头打结:“你你干什么?别拉我。”
她也不强求,听话地松开了手,将请帖合上拿在手里,双臂落下来,跟他齐步走着。
陆庆归两手插兜,四处张望了望,说:
“你的那些客人们呢?可不能怠慢了他们,我倒没事。”
她勾勾嘴角:“哼,什么客人有你重要。”
“别,我可担不起这名声。你有事,尽管忙,我请帖送到了,可以走了。”
话刚落地,二人出了园子便直直朝前门走,她知道陆庆归这是要回去,也就跟着他往外走。
“你干什么?我回去了。”他说。
她嗯了一声,“知道,送送你。”
“张太太,您留步吧,我自己能走。”他停下来,两只手按住她两肩。
她抬头盯他,盯了一会,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小子实在太犟,光靠他自己悟,不知道要悟到什么时候。
她伸手杵了杵他的肚子。
“嘶——干什么?”他放开手嚷嚷了一声。
她说:“肚子里窝着什么气呢?一连这么多天没个人影,差点以为你又死了。”
“死了不好吗,不扰你清净。”
“死你一个哪够啊。喏,”她指了指门外那一堆放在地下的礼盒、礼箱,说:“这些人都死干净了,我才清净。”
陆庆归回头看了看,懒得搭理她。心里想的是,这些人要是都死了,那你这高楼怕也得跟着塌了。人靠人,钱靠钱,人家是求神拜佛的来登你张家的门,可实际上,谁少了谁都活不久。
没意思,陆庆归不想跟她聊这些,她是一向骄傲惯了。
“走了。”
他转身想走,她立即抓住他的胳膊,拦在他身前,说:“我还没说完呢。”
“你要说什么?”
“说你想知道的啊。”
“我有什么想知道的?”
“卢修月啊,就是……”
陆庆归急着打断:“欸欸欸,什么什么,我不想听!”
她不管,她接着说:“他呢,要出国留学,想让我帮帮他。”
“噢,然后你就帮了。”
她说:“我干嘛要帮他。”
陆庆归:“问你自己啊?我怎么知道。”
“我当然是有条件的。”
陆庆归:“什么条件?”
“是我要求他娶得元元。”
陆庆归一愣。
此时他终于幡然大悟,所有前因后果都能串在一起了。但他还有一样不理解,宋枯荣竟会为了送出元元费这么大的周章。还有……她今天,好似和从前不太一样,她怎么知道他肚子里窝着的气是因为卢修月?难道是他表现的太明显了么。
他扬扬眉毛,咳了咳嗓子,说:“噢。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
“好好好,是我多嘴了。”
他眼神飘忽,一心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再多待一会,他就要露馅了。
“我真得走了。”
“哦。你走吧。”她说。
他疾步走出门,可越往外走,他越懊悔。
这是怎么了?从前那个死乞白赖、随时都敢对她动手动脚的陆庆归去哪了?这一趟请帖送的,先是被那小姑娘恐吓,再又被宋枯荣这女人戏弄,他却跟个傻子一样,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回上海到现在,也算混了个不偏不倚的地位,外头的人谁见了他,不说尊称一声陆老板,也得尊称一声陆少爷吧,可,可他,怎就心虚了呢!
就因为他已经骗不了自己了么,他已经跟藏匿在心底里的那份感情坦然和解。昨夜月下对百禾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并不清醒,只是情不自禁。
或许是他深知自己永远无法向她吐露,但却已经到了忍不住要和人吐露的地步。
车往回开时,前窗忽地映上一点一点的水滴。陆庆归仰起头看了看天,下雨了。百禾猜得真准,今天果然有雨。
人连天象都看得准,却看不准心象。
☆、救我于水火,赐我以金屋(上)
十一月初七,上海下了暴雨,电闪雷鸣,人人惴惴不安。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害怕听见那样响裂的轰隆声,像大炮,也像死亡的哀嚎。还好窗帘一拉开,外头只见噼里啪啦的雨点,蹦灒到地下,碎成丝丝的烟。上海还是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