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 青年又从后备箱里拿了好些东西下来要送给他们, 被秦女士拒绝了。
“梁老师也是我的老师,”秦女士有些哽咽, 也是半个父亲, 她自己父母早亡, 姥爷何尝又不是亲人,只摆摆手回了家。
季晓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立场继续留下。
两拨人都停在梁家门口, 男生被拥在其中,他低着头, 瞧不清楚神色。
什么时候, 他的刘海已经这般长了……
对门的声响从这一天傍晚一直断断续续到很晚。
季晓支棱着耳朵, 又是未眠的一夜。
梁家该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这几天姥爷生前有些关系的都来了, 学校领导老师们是秦女士在招呼。
其他的,他们家也不认识。
梁予衡麻木地唤了所有的人。
季晓一直觉得他是人情淡薄的人,可那些人,他似乎一个也没有记错称呼。
只是——
也没什么所谓。
他并没有与他们多说一个字。
死亡究竟是什么。
很小的时候,外婆也是这么悄无声息地走的。
外婆是基督教徒,她在村子里的小屋子那一天来了好些老人为她祷告。
年幼的她只能记住那时而清晰的“主啊……主啊……”。
主啊,好人死后,是要去天堂里的吧。
秦女士也是那么麻木地站在一边,直到她懵懂无知地拉拉她的手,她才低下头,红着眼对她说:“你知道吗,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
这句话留在她脑海中很久很久,久到与白日里男生的话重合起来。
“我再也没有爷爷了。”
季晓摸到了手机。
手机打开又合上,翻盖的荧光显示在黑暗的房间里跳跃。
【早点睡】
合上手机,季晓重新闭上眼睛。
没想到,手机很快就嗡了一声。
【嗯,你也是。】
【晚安!】
【晚安。】
五天后,槐中开学。
梁予衡没有走。
无论是印总劝说,还是堂哥梁鹤宇应自家老头的要求发来的邀约。
他一个都没有应。
后者是想给他一个新环境,更是想要弥补之前没能多来看望的遗憾。
这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爷爷的性子他最是了解,恐怕只是怕耽误弟弟生意,不想多打扰,没有什么错。
至于前者。
梁予衡没多说什么。
“那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印思琪上飞机前对他说,“人还是要往前看的,什么时候想要回来,我派人来接你。”
“不用。”
“国庆回北京吧。”印思琪没给儿子机会继续拒绝,直接推上了墨镜,“你可以用这一个月再想一想,冷静冷静。”
高二分了班,季晓和梁予衡都没有走,杨虹去了二班。
出乎意料的是大奔,竟然也去了文科。
槐中这次分班,有吊车尾的被刷去了平行班,自然也有平行班进来一班的。
其中就包括韦宛。
听说她走的艺术类,只是不知道原来成绩也不差。
季晓眼见着她走进教室,径直坐在了原本杨虹的位置上。
旁边的书本被哗啦翻过去一页,季晓瞥眼。
好像是自那一句晚安之后,梁予衡就又变回了曾经的少年,甚至早间买蛋饼的时候还微笑着感慨以后大奔不能给他们带早饭了。
黑色的钢笔被他拿在左手里顺时针转悠了几圈,大拇指一弹又逆时针周了几道。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转悠那支笔,并不为了书写。
黑笔顿下,径直敲上季晓的额头,很轻。
“想什么呢?”
“没。”季晓笑了一声,有些傻兮兮地重新低头背课文。
女生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原本总也一翘一翘的马尾巴已经能够乖顺地垂在肩上,阳光下泛着些栗黄。
皙白的手端着语文书,是最懒的那种两根手指捏着的姿势,课本一上一下地点着。
女生或背或看,磕磕绊绊地跟文言文较着劲。
也是这双手,将他攥得那么紧。
十六岁的灵魂在这个夏天里出了窍,是这双手死死将他捉了回来。
分明温柔,却又有力。
好像来槐隅的第一天。
那么空荡荡的房子,他站在厨房里,竟是一筹莫展的局促。
也是这双手,熟稔地咣当拉开了爷爷的橱柜给他展示一排碗碟。
“我以前见过你!”她笑着说。
“那真是有缘。”她吃惊地说。
“我以为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有点叛逆。”她傻愣愣地说。
…………
真奇怪,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好像,也不奇怪。
高二第一天的放学,体委过来他们这边,亲热地跟韦宛抱了抱。
撞得桌子一抖,季晓正在捣鼓漏水的笔芯,这一抖,蓝色的墨汁很是肆意地在白T上甩出一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