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陆夏天的午后既闷热又干燥,真的没有一丝的风,我根本提不起精神干农活,更别提编织草鞋。郗樱和我躲在庙里的后山歇凉,刚开始我们还饶有兴致地下围棋,她对什么东西都好奇都很感兴趣,可就是没什么耐心。没过多久她就趴在棋盘上睡着了,也难怪,这山上的风不光是凉凉的,而且还夹杂着幽幽野花香,自然的芬芳酿的美味最是醉人。
我很娴熟的又把她背下山,我走的很慢,倒不是怕她醒来,只是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停止在我美妙的幸福时刻。下山后岑伯伯已经做好饭菜等我们,我留下郗樱吃完饭再回家,这已经不是郗樱第一次留在我家吃饭。
“那是什么?”
郗樱指了指一侧木桌上的装有萤火虫的玻璃罐,我径直走过去拿起罐子递给她,我知道她看上那些萤火虫了。
黑暗已经完全占据了夜空,星点的亮光也无力回天,就像村口我种的那些樱花花落殆尽,只剩最后的凋零坠地。我牵着郗樱的手,一步步走向她奶奶家中,心中无比矛盾,是否这一晚郗樱又会受到什么责难,她又要无缘无故挨打吗?而我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送她去,她为什么要回那个家?
我都没有尝试过就放弃实在太不应该了!我嘲笑自己的愚蠢与怯弱,攥着拳头敲打自己的大腿,质问自己到底为郗樱做过什么?我决定了,就算是一晚,我也要让郗樱享受无责难得一晚。
我疯了似地拉着郗樱往回跑,一口气跑到家里,岑伯伯看见我们立刻就明白我的想法。他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抽着旱烟,我拉着郗樱站在烟雾缭绕的他对面。
“郗樱就住下吧,我去和你奶奶说,想住多久都没关系。”
岑伯伯知道郗樱无辜挨揍的事情,便决定一个人去和郗樱奶奶打声招呼。
我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郗樱奶奶居然答应了,并且回话说想住多久都没关系,还叫岑伯伯谢谢我。
原来是我高估了人间所谓的亲情,错误估计了郗樱的处境,她奶奶竟然就这样放心把她交给了我。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多干点农活,多编织点草鞋,给郗樱买更多的麦芽糖,买更多的漂亮衣服和鞋子,不管天气有多热,男子汉大丈夫要对得起自己,更要对得起别人。郗樱以后都由我来照顾,在岑家村谁都不能再欺负她,我会让她过得更开心,更快乐。
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对的,郗樱比以前更爱笑了,说话的声音比前更洪亮了,胆子比以前更大了,有时候竟然和我戏谑玩闹。她学会了小小的欺负我,这让我开心极了。
我被幸福充昏了头脑,大祸不久就临门。
他们都说我和郗樱伤风败俗,理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如此亲近必有勾当。
岑伯伯替我解释,没用;
二婶替她解释,没用;
我不解释,照单全收,早看淡了,只是一条,谁敢在我和郗樱眼前说我们如何如何,我必定让他或她鼻青脸肿,我不打女人,但打恶人。
我让二婶把我这句话放出去,结果竟然有人以身试验,我当然毫不客气,他送上门来的,我不表示表示岂不是说我传递给二婶的都是吓人的鬼话!
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分不清是非就上前攻击,可能是受了大人们的耳濡目染了吧,真是可怜。
“我妈说了,你们不要脸,不知羞耻,有着见不得人的恶心事!”
我上前就送他一个大嘴巴,让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吓得直哆嗦往后退。这不是我想要的画面,可这是最有效保护郗樱的办法。
我指着他身后的那群刚刚孩子起哄的混小子怒喝:
“你们当中谁要是再在我们面前说出这样子的话,我保证我会让你们都尝尝拳头的滋味!”
他们怯怯的都往后退缩,我知道我赢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当着我和郗樱的面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至于背后的我都无所谓。
“郗樱,我们回家吃饭吧,岑伯伯在等我们呢。”
“嗯。”
我拉着郗樱的左手,她的右手紧紧抱着满罐的萤火虫。
这年的仲夏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我很珍惜,很珍惜,不敢忘记,无法忘记。
☆、新娘郗樱
“孩子,你该找老婆,该成家了。”
岑伯伯向我提了好几次了,无一例外的被我婉拒。
“成家可以,我想找我喜欢的,郗樱就不错。”
“你?她?绝对不行!你怎么?外面的传言难道都…….”
我沉默默认,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竟然说出了真心话。岑伯伯吓得抖动着双手,左手握着旱烟,右手颤颤巍巍的将烟袋绳套在烟柄上,弓着腰背手踱步入屋内。
我知道他又伤心难过,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努力地让她也喜欢上我。
村里的其他人不懂我就罢了,为什么岑伯伯也不明白呢,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我无解的躺在院子树下的竹床上,感叹日居月诸,一照白昼,一映黑夜,古人一遇难题便喜欢向阳问月,而如今我看着月亮也想问问:
我喜欢郗樱有错吗?
结果我睡着在竹床上至天明,被蚊子叮了一身的包还浑然不知。正挠痒痒时郗樱小跑过来紧紧搂着我,她哭了,哭着喊着叫我别结婚。
“你别结婚,别结婚….”
听着这么娇嫩的撒娇声我的心已和盘托出,以后对她再也伪装不起来,宛如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肆意舒展。
所以现在我决定做最后一次伪装。
“那我和谁结婚?我不可能一个人就这样孤零零的过一辈子啊,郗樱,你说,我该娶谁?谁又该嫁给我?”
我不急不慢地帮她擦干泪水,强忍心疼她哭红的双眼就是不安慰她不哄她,等着她说嫁给我。
“我嫁给你!”
郗樱终于说出这句话,我太开心了,顺便鄙视了一下自己耍的小诡计。
第二天我就筹备了我们的婚礼。
时间:黄昏。
地点:樱花树下。
新郎:岑初棋
新娘:岑郗樱
出席宾客:无。
我穿着一身西装,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头戴我亲手编织的樱花花环。
我们虽然结婚了,但没有像俗人那样同住一房,同睡一床。
在俗人眼中,她还是她,我还是我;
在我们眼中,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过起了幸福的婚姻生活。我们婚后的生活在别处,一个外人看不到的世界,一个只有她和我的时空。
这样的时空岑伯伯也看不见,于是他给我在村子里说了一门亲,在村民的怂恿之下居然草草把我终身大事就此定下。很快,黄昏时分一顶鲜红的花轿就落在我的屋前。
我不管花轿里坐着谁,任凭她如何端庄貌美,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东墙花西家草,和我半分关系也没有。她绝不是我的新娘,我的新娘在村口的樱花树下等我。
见我没有踢轿,花轿里的新娘子自己出来,还顺带霸占了我的房间,呵呵,还真是不请自来。我躲在郗樱的房间,焦急的等至宾客散尽,便悄悄从后门奔向村口,果然我的新娘在等我。
“我来了。”
我喘着粗气和她一起坐在树下,已是初秋,凉凉风儿一起,我就开始担心郗樱会不会着凉。
“你冷不冷?”
郗樱嘟着小嘴捏着衣角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倚靠在我怀里,我也无能为力,今晚一过不知明天该怎么办。我也想过带着郗樱逃走,可是凭我现有能力我连一间遮风挡雨的房间都给不了她,我不想让她遭罪。
郗樱沉默的躺在我怀里,闭着眼睛居然睡着了,还好睡着了,要不然我该怎么安慰她。我静静的望着圆月,搂着自己的新娘,靠着那棵给我希望力量的樱花树,竟然有一种全身被击溃的无力感。原来当现实以它原有的凶狠面相相向时,我也只是个孩子,岑伯伯口中的孩子,我最痛恨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