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棋不遇樱落(24)

“胡式微,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

这里很偏,白天都极少人走动,更别提这深更半夜,他出来的时候壁钟刚好敲了十二下,叮咚之声响彻整个王宫。

“你怎么知道的比我都要清楚?为什么看得那么透彻?凭什么?”

灵魂若有颜色,此刻我的它定是灰色,已经是歇斯底里后的绝望。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到无尽的悲伤,正连绵不绝的刺激着呆滞的神经中枢。

日日瞪着眼睛等至天亮,一遍遍重复耿无寐说的对不起,那晚樱树下说的种种都是骗人的,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害我又到这种田地。

流星划过夜空,都说对着流星要许愿,可没有愿望就算遇上流星也是枉然。此一时,彼一时,前几日还鄙视胡式微的无知,到头来只印证我是傻瓜这样的事实。

心情不好是疾病来袭的最重要因素,这天半夜里我就发烧,只感觉有人给我喂药,想看清是谁但眼皮似乎有千金重,我猜,大概是关月吧。

“王后,您总算醒了,吓死我了,夜里您一直说胡话。”

果然只有关月在,那个挂着名号,说要与我牡丹亭上三生路的人大概是空气的化身吧,是我的必需品,但是总无影无踪。

“还好,您只是一般的感冒,医生已经来看过您了,王后您就放宽心吧。”

“王……你的王在哪?”

关月搓着手掌,为难的捏着衣角,欲言又止,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内情了。

“王后,您放心,王,等他忙完了,就一定回来看你的。”

“谢谢你安慰我,不得不说,他可真忙。”

依稀记得新婚当日关月催促我,让我快步行走,说了一句‘王在等我’,那时那地再也不可复制,只能怀念,不能幽怨。因为变了的人与事,再也不能和当初相提并论,天就是天,地就是地,虽原本混沌为一体,可偏偏被盘古大神劈开,从此各不相干。

盘古大神的那把斧子就是时空。

我能怨恨的只有时空而已。为什么时间走的那么快,为什么空间变化那么大?时间很快,快到不回忆过去;空间变化大,千奇百怪,今为雨花石,他成和氏璧。

“你有什么打算?”

胡式微来探病,手里揣满了凋谢的樱花,我问他哪里捡的 ,他说宫里就一棵樱花树,还反问我怎么给病糊涂了。

我故作生气状,嗔道:

“难道只许一夜白头,不允一日痴呆?”

“允许,当然允许!”

胡顾问也体谅我是个病人,没再和我斗嘴,有心了。

“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不甘心,不甘心此生如这坠落满地的樱花,任人拾掇。人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高级动物,怎甘心如花草一样任命运玩捏,束手就擒呢?

我决定我要努力一次,拿起作为人的勇气与魄力来改变命运。

☆、孩子来了

不愁遇见,怕的是错过。在宇宙面前,人渺小的连蝼蚁都算不上,因此我坚持认为宇宙之中定有大神的存在,操纵着命运簿,让我们遇见那个对的人。

再相信耿无寐一次吧,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呢

秋风凉,裹着一层干燥将夏末最后一点湿气全部带走。中秋将至,听关月说,耿无寐该回来了。团圆见面之日,什么仇怨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何况他是我那《牡丹亭》之中非凡脱俗的柳梦梅。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不论梅边,或是柳边,我都要耿无寐在我身边。

节日前夜王宫大殿早已红灯高挂,色彩斑斓的绸带缠满了那些我叫不上名号的树。树上有喜鹊窝,我时常驻足仰望,因而得出人不如鸟的感慨。鸟儿尚且知道自己适合在哪里筑巢生息,与周围浑然天成,相处得十分融洽,而人呢?光这一点就让我羞愧满怀。

傍晚时分关月化身喜鹊向我报喜,说她的王回宫了。为了表示接纳他的道歉,我特地穿上新婚当日的蕾丝白裙,伫立在他当时等我的地方,远远的向大门外的小路眺望。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关月的王,也就是我的耿无寐还没有出现。

“月亮,你去打探一下。”

她就在等我开口,貌似比我还心急。等不到该出现的人,喜忧参半,过早的担心与开心都是徒劳无功的,静静等待就好。

叮咚,叮咚,叮咚……整整十一次清脆的钟声,已经十一点了,关月还没回来。

“回去睡觉吧,王太忙了,别等了。”

胡式微站在我身后,把他的黑色风衣披在我身上,回头担心下面的人嚼舌头,就把他们都支开了。

“他跟我道过歉的,为什么现在却不肯见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好难,真的好难。”

我抬头望月想把眼泪憋回去。

“他变了,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要了,更何况是你他已经不是你的耿无寐了,他可是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种种,仅凭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与猜测,他本想与你白头偕老,离开这金银满屋,可等他成王之后,他发现当王挺好的。权力,财富,赞美以及高人一等的欲望已经将他拉入另一个世界,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一颗躁动的心就再也静不下来看你一两眼,心里太拥挤也就容不下你。可能偶然间他突感愧疚,那也只是极其短暂,且是另一种欲望的表现,不过是想同时拥有王位和你。当二者相冲只能择其一时,他选择了前者。“

容不下?相冲?其实是靡乐天后以及实权大臣的反对吧,他们都恨不得我早早离开王宫。他说的都很实在,可叫我怎么相信。

今夜我就要站在这里等,等他个心甘情愿,等他个月落天明。

胡式微刚走,关月就回来了,她一脸委屈的小媳妇样,捏着衣角晃晃悠悠的朝我走来。

“关月,你去告诉你的王,今夜我会一直等他。传完话之后,你也去睡吧,不用陪我。”

除了掌事,关月她们是不能在日月阁过夜的,她们住的地方叫安逸房。

“王后,您身体最受不得凉,再等半小时就回去吧。”

她给我搬来一般椅子才走的,真是难为她了,拗不过我这般倔,还有心思让我身体好受些,看来今夜我是要在这把椅子上睡下了。

夜真的好黑,可没有此刻我心里这般黑,点不着一丝希望的星火,纵然往日温情万种。他怎么这么狠心,竟然把爱琴海的蓝与白,柏拉图的永恒都忘得一干二净。我摸了摸脖子上那条他送我的海豚项链,波塞冬的确是个滥情的种子,爱的人绝不止一个,我这颗白菜真的不算什么。

回忆点滴涌上心间,窒息的伤痛随眼泪齐发,他到底在哪里过的夜?身边的女人又是哪一个?比我高?比我瘦?肯定比我漂亮。

我竟埋怨起自己,为什么长着这么丑的容貌,这么丑,为什么还要留着在这里令人生厌。

走,不甘心;

留,太委屈。

命运的涡轮编织的那张网再次把我死死缠住,再一次被人抛弃在暗黑的夜里。

初棋大叔把我送到这个世界,为何在这个世界还是将我狠狠的抛弃?为何到哪里都是被抛弃的命运

自卑的毛毛虫已啃噬黑暗里仅有的星点。

这世界,那世界,恐怕没人关心我。

当真如此的话,这世界,那世界,留我作甚

我留自己作甚?

自己给自己逼进死角,怨天天太高,怨地地太薄。

耳畔风声越来越大,我埋着头,连看一眼周围的勇气都没有。汗涔涔滴落在衣襟,早知道就听胡式微的劝回去睡觉,怕黑的人偏生被黑所困。

“佳兮,佳兮还在吗?”

救命的曹操来了,手里挎着七弦琴,还拿来了台灯。

“我在,在这呢!”

没等他先看清,我就已经站在他身后,还轻轻拉了他上衣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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