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夏的故事(7)
“火!他需要火。”说实话,鬼的确不大喜欢火,但鬼现在已不在乎这小事了,我先燃起火,然后,输血——
我双手在地上摸索,努力将血液净化、集中,再将那人周围急速搜寻一周,趁沈诗不注意,将血液沿血管“灌”进去,扎绷带防止流血太多……
救护车亮起红灯,伤者家属也来了。
已经早上四点了,沈诗也应付完交通队一通询问,她的车子没事,交警在别处拦了一辆超速行驶轿车,司机形迹可疑,所以我俩作完笔录,一起从警车里走出来,她困得前仰后合,走到车子前。
“去哪里?”她打了个呵欠,问。
“你睡一会儿,我来开。”
——她睡得真熟,我将车子驶回原处时,她还未醒,于是我见四下无人,隐形,悄然离去,她不会再碰上我了吧?
可是我想错了。
手术室中。
“医生,器官有些坏死,不大适合移植!”
“我看看,还可以,病人血压怎样?”
“20/30,不行,太危险了,不适合移植。”
“抢救,一定要抢救!”
“——医生,病人血压上升,情况好转!”
“好,开始吧——”
我暗暗咬紧牙,努力维持伤者的生命及器官的活性,一下子就过去三个小时,手术进行了一半。
“这样子,也差不多……”我想了想,精疲力尽“滑”到地板上,小歇片刻,定了定神,“飘”了出来。
已是清晨,拜年的人多起来,不好隐形又显,显形又隐的,左右一张望,——也好,隐形可以更自在些,我跻身于来往人流车辆中,跻身于道路建筑中,跻身于风中,直到找到那个人——前面一对年轻夫妇,穿戴整齐,满脸喜气,牵着四五岁一个小孩子的手,提着礼品,有说有笑地走过去。
——是的,那丈夫、那父亲……
我不假思索地跟上,走了不远,听小孩说:“妈妈,我鞋带松了。”
“这孩子……来,妈妈给你系……”
“不,老师说要自己系鞋带。”小孩说完话,摘下手套果真蹲在地上系起来。
等他起身走时,地上落下一只手套,小孩似乎忘记拿了,我忙轻声唤:“小弟弟,东西掉了。”
小孩转过身来,奔回原处,——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小孩子天眼未闭,可以和阴间沟通,只是大人不信,自己长大后也会忘记罢了。
他很有礼貌地向我笑笑:“谢谢叔叔!”
年轻夫妇见儿子对着空气说话,愣了一愣:“赛阳,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点走。”
“好!”他冲我点点头,抽身回到父母旁边,我见他们在拐过几条胡同后,进了一幢老式筒子楼。
那么,我自然在楼下等,看看天色,已是下午。
这楼阴面是一个院子,积雪很厚,大概没人清理,不过玩雪的人显然疏忽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也许没空)
我在楼道里显形,兴冲冲奔向未落过脚印的白雪,忙碌地揉滚堆砌,——这雪不干,不沙,正是堆雪人的好材料,——不大功夫,两个雪球已初具雏形。
“叔叔——”声音耳熟。
是叫我么?果然,刚才那小孩儿穿着大红防寒服,欢呼着跑过来,“我也要堆!还有爸爸!”
“好啊,一起来。”我笑起来,当先向走过来的父亲说:“过年好!”
他笑着也向我说:“过年好!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玩雪?不去拜年吗?”
“早上已经打过电话,昨夜一宿没睡,全家守岁,今天醒来看雪积了这么多,一时兴起就来玩了。您呢?”
他指了指楼上:“拜年,一家三口都来了,楼上亲戚太多,挺乱的,儿子说要玩雪,我就带他下来玩玩。”
“打雪仗、打雪仗——”一个雪团在我衣上开了花,父亲身上也未能幸免:“好小子,你看你弄的,还不和叔叔说对不起?”我忙拦道:“大家都打雪仗,怎样?好好玩玩!”
父亲其实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我们三人在雪地里奔来跑去,玩得兴高采烈,气喘吁吁。
“好了好了,把雪人堆上吧。”父亲提议,“我们找找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给雪人做眼睛嘴巴。”
小孩飞快地四处搜索,父亲一望,径直走向阳台下,沿着楼角开始找,不多时挺直身子:“就用这个——”
话音未落,我已扑向他,将他推倒在地,身后一声轰响,紧接着楼上有人惊慌地声音:“不好啦,铁架子倒了——下头有人哪!快,快出去看看——”
父亲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谢……谢……”我还没说什么,一群人已下楼来把我俩围住,连声道歉:“窗户外头焊地铁罩不结实,上面又放了不少重东西,真是……有没有伤到哪里?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惊魂甫定的父亲回头,看见自己方才站立之处倒着一片铁架,这要是砸上……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兄弟,你是我得救命恩人……”
“好说,好说。”我笑道,“您儿子呢?他可别出事。”说着,轻轻抽出手:“几位,有什么开水之类,让他压压惊吧。我回家里看看……”一边脱身出了圈子,乘无人注意,在另一角落刚要隐身——“你怎么在这里?”墙后,透过镂成格状的窗形方砖,那个声音竟然又是——沈诗!
“你乖乖的给我出来,有种的今儿个把话必须讲明白!”
我正要推托,一瞥那边人群正向我走来,立即改了主意。
“真是阴魂不散。”我俩走在大街上,她低声嘟囔——没错,我附和道:“我的确是……阴魂不散……”
“你真是……很奇怪。”她想了想,开口道,“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哪里又都能碰上事儿。”
她说话的神态是安详的,语气是认真的。
于是我说:“或许我有第六感吧,我常遇到这样的事。”
“包括救小四和我那次?”她有些紧张地问。
我点了点头,沈诗沉默,沉默时她睫毛微微抖动,又长又翘,过了一阵子她才吁出一口气,笑道:“上次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这样吧,我肚子饿,请你吃饭吧。算是答谢。”不由分说拽着我的衣服往饭馆便走。
又是晚上。
Pizza自助,在灯下闪烁霓虹。
“来,不许客气!”她笑着递给我一个盘子。
店里虽正在营业,人并不多,我和她面对面坐下来。
“好啦,总算可以跟你谈谈,顺便看看这里会不会发生意外。”沈诗打趣道。
我微微一笑:“可以,不过我恐怕会让你失望,如我没猜错。”
“哦?”
“看着我的眼睛。沈诗,跟我说——巧、合……”
“巧、合……”她眼角湿润了一下,唇角笑笑,“其实我早该承认的……今晚,可以陪我吗?”
“好的。”
——今晚到此为止,鬼与人还是有界限的。
沈诗啊,八十多年了,我知道女孩子的暗示,你太爱幻想,又太真实了,我希望现在解决可以减少以后对你的伤害。
她是个倔强坚强的女孩么?
这个故事应该结束了。
5、五、面对面
——这么简单!
子然合上日记,看看厚度,刚到十分之一,恰好孝厘在外敲门,让了进来。
“怎么,子然兄还在看?有何高见?”
子然忙道:“哪里那里。我只是觉得故事很好,多翻了几页,略过了一大段一大段俞夏的心里话。”
孝厘点点头:“已过这么长时间,仍没有这小伙子消息?”
“我也奇怪这事儿。”正说话间,听到开门声,紧接着是高片芸欢快的声音:“爸,我下班了。您看谁来了!”
——难道是俞夏?
孝厘刚如此想,子然眼尖,已见女儿身后的小伙子:“这——不是阿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