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入了深不可测的海洋,从清浅的海面缓缓下坠,经过绚烂的珊瑚群,嬉戏的小鱼,穿越海底的山丘,峡谷,进入到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被海水压制的身体异常沉重,明明是在海里,却完全不影响呼吸和视线,只是觉得很累,累到大脑不想思考,身体不想动弹。
成百上千的鲸鱼在沉睡,高亢绵长的海洋生物鸣叫贯穿这片海域,身边有白色的颗粒纷纷扬扬,就像是海底盛大的初雪,缓缓飘落在雪山上。
周围越来越黑,有深海灯鱼轻巧的游动,宛若夜里闪烁的星辰和不灭的烛火。
沙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沉到多沉的地方,毕竟据现有的研究,海洋是没有底的。
地质学家通过模拟实验,在地表下一千多公里发现了水源,曾有人就此提出过想法,会不会在所谓的海底是另外一片大陆,生活着另外一群人类。
虽然这个想法天马行空,但是在人类没有真正到底海洋最深处时,是无法完全否认任何猜想的。
大概是这个下沉的过程太过无聊,沙棠的脑海里闪过曾经看过的各种关于海洋的报告和言论。
不得不说,海洋对于人类来说是非常深奥且无解的难题。
"老大,沙老大什么时候才醒啊?"
混沌的大脑突兀地闯进这样的一句话,声音听上去有点耳熟,耳朵像是被蒙上了薄膜,传入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含糊。
"快了……也许。"男人的声音很低沉,显然情绪不高,还有着明显的不确定,但是沙棠立刻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陈贺!
沙棠突然惊醒,被海水跑得发软的手脚奋力的划动,就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挣扎上岸,因为他的动作,海水灌入他的口鼻,窒息的感觉迅速席卷他脆弱的肺叶。
从海面冒出头的瞬间,阳光穿透黑暗摄入他的眼睛,破碎的光从眼角滑落,带着咸湿,"啪嗒"一声,融入在宁静的海水里。
沙棠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子沉重地像是灌了铅,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他这是怎么了?
脑海里开始回放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是了,他吃了陈贺喂进嘴里的糖,然后就开始感觉到疼痛,再然后……
是被疼晕了吗?
这么想着沙棠顿感丢脸,他以前阑尾炎,也是疼的要死,他还能硬撑着和好兄弟出去喝酒撸串,后来还自己走着去的医院。
结果现在竟然被疼晕了,太丢脸了吧!
沙棠不想睁眼了,感觉就这么昏迷着挺好的,至少不用面对清醒后世界发出的嘲笑。
"醒了?"陈贺看到沙棠颤动地睫毛和薄薄的眼皮子滚碌碌滚动的眼珠。
在大脑活跃的情况下,眼球会不自觉地转动,这也是为什么装睡的人总是会被发现的缘故。
本来想着反正他也睁不开眼皮,你问了也是白问,想要以身实践,结果,眼皮一抬就抬起来了。
沙棠:"……"现在闭眼还来得及吗?
陈贺显然也被他突然睁眼的动作吓到了,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老半天。
"沙老大,你记起点啥了吗?"游龙小心翼翼地打断两人的对视。
沙棠的面上闪过一抹迷茫,"沙老大"这个称呼莫名地勾连出些许从前没有的回忆。
初次遇见陈贺时,男人穿着燕尾服站在街头,手上随意的提着一瓶红酒,像是个精致的酒鬼,与繁华喧嚣的街道格格不入。
在行走间,男人会仰头灌一口酒,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喉颈缓缓向下流淌,沾湿了白色的衣襟,红色的温莎结被扯松,随意的挂着。
打理得整齐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然而男人丝毫不在意,只是在被头发遮挡到视线时,才会用手将头发抓到脑后。
雨后的天空清澈明亮,阳光照在男人的身上,像是给人渡上了一层金光。
看上去颓废又洒脱……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男人微微偏头,精致的眉眼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像是在无声的挑衅。
于是沙棠就真的跟上去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男人走了两条街。
最后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回头,问他为什么一直跟着?
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来着,哦,你很像我一个故人,所以想认真的看看。
多么老套的搭讪方式!
男人的笑声里带着明显的嘲笑和不屑,身体贴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无。
那人温热的唇贴上沙棠的耳尖,食指戳着他心脏的位置,声音里是再明显不过的调戏:"怎么,想上我,还是……想被我上?"
后面几个字因为被男人刻意拉长,显得十分的意味深长,配合着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奇怪的画面感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