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54)
千言万语在心中翻腾,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他在她的沉默中挂断了电话,她只能对着手机轻轻说一声“对不起”。
国庆长假最后一天凌晨,夏辛春的手机突然响起,朦胧中拿起手机一看,又是齐昀打来的,她迟疑着接听,那头却传来他低低的哭声:“辛春,对不起,可是我现在真地很难过,我很自责,我伤害了齐阳,他永远不会原谅我了,现在你也不理我了,我错了......”
夏辛春心中一痛:“齐昀,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你不要......”
她的话还未说完,电话里就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她担心他会想不开,片刻不敢犹疑,马上回拨他的电话,但始终没有人接听,后来再打,只传来手机已关机的提示语。
她能理解齐昀目前的心境,在她面前,他展现的几乎永远都是活泼阳光的一面,只有在弟弟的事情上,他才会流露出超出他实际年龄才会有的阴郁神态,现在知道弟弟犯罪锒铛入狱,受到的心理打击必定是巨大的。
她不敢再多耽误,吃了早饭以后,早早拉着哥哥要回C市,郑辛远十分不解:“辛春,你有什么急事吗?”
她不好说实话,模棱两可地解释着:“我有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情,我有点担心他,想早点回去看看。”
郑辛远见她眼神急切,心绪不宁,自然不再多问,跟外婆告别以后,就开车带她往C市赶。
路程过了一半,母亲夏兰打来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C市,知道他们已经出发,便叮嘱他带妹妹回家吃午饭,他看一眼从上车开始就茫然对着车窗外沉默不语的妹妹,忍住涌到嘴边的叹息:“妈,我们回C市,要先去见一个朋友,中午可能来不及回去了,我晚上带她回家吃饭。”
车子驶进C市,已经接近中午了,郑辛远刚想开口问妹妹要不要先去吃饭,母亲的电话再次打来了。
“辛远,你快带辛春回家。”声音听上去颇为焦急。
他忙问:“怎么了?”
“有两个自称是警察的人找上门,说是要找辛春了解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快带你妹妹回来。”
他错愕不已转头看向右侧,夏辛春回头,视线刚好跟他撞在一起。
“辛春,妈妈说家里来了两个警察,说是要找你,”他小心翼翼,轻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本以为她会大吃一惊,可她只微微愣了一秒,随即身体往后一靠,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那我们回家吧。”
她越是若无其事,他越是心惊肉跳,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警察怎么会突然来找妹妹,想来想去,猜测应该是跟她三年前的失踪有关系。
到了家门口,是母亲夏兰来开的门,见到他们兄妹,蓦地长吁一口气。
夏辛春先进门,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人年纪差不多在三十岁左右,皮肤白净,留着简洁利落的平头,另一个人看上去已近中年,肤色黝黑,表情严峻。两人穿着款式不同但同样朴素的灰衣黑裤,更显得气氛严肃。而父亲郑海成背对着她的方向坐着,腰背挺得笔直,身体线条绷得紧紧的,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抿了抿嘴,朝他们走过去:“你们好,我是夏辛春。”
中年男人起身,出示警官证给她看:“我是W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警察刘仁,”他指一下后起身的同伴,“这位是小杨,同样是刑警队的。”
小杨的手伸进上衣胸前的内衬口袋,夏辛春出声拦住他的动作:“不必拿给我看了,我相信你们是警察。”
刘仁和小杨对望一眼,又齐齐看向她。小杨拿出笔记本,刘仁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你希望单独跟我们谈吗?”
夏辛春扫视整个客厅。父亲面无表情盯着茶几发呆,母亲坐在他旁边的扶手上,眼里写满了焦急困惑,哥哥则站在父母身后,一手搭在母亲肩上,用担心但不失柔和的目光看着她。
她轻轻摇头:“就在这里吧。”
刘仁略略点头,从随身带来的文件袋里拿出一份简历递给她:“这份简历上的人是你吧?”
“是的。”
他收回简历,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想了解更多W市那件人体器官非法贩卖案的细节信息,目前案犯已经自首……”
“我知道,”夏辛春声音镇静地打断他,“他不仅自首了,还提供了涉案人员的信息,除此之外,他还杀了其他同伙,被判了无期徒刑。”
不大的客厅里响起一道倒吸冷气的声音,夏辛春循着声音看过去,母亲夏兰正双手捂着嘴巴,满脸的不相信和震惊。
刘仁没有反驳:“新闻报道的很详细,的确,这件案子基本算告破了,但是有一个疑点一直没有解决。案犯当时提供给警方的同伙信息,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六个人,但是据相关受害人的说法,案犯一行人当中好像还有一个女人。”
夏辛春闭了闭眼睛,没有出声,刘仁忽然盯住她,眼神变得十分犀利:“奇怪的是,我们当时在现场没有找到一丁点这个女人的信息。齐阳,或者说伍杰凯,他提供的案件信息非常详细,但没有一点迹象表明有女人参与贩卖过人体器官,我们当时也没查到有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我们审问他,他也坚决否认。”
“你们想知道我是不是那个女人,对吗?”
安静坐在一边的小杨一直默默在笔记本上记着谈话内容,此时听到她的话,不由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笑了:“我想,应该是有人在网上看到了我找工作投的这份简历,或者刚好是曾经跟我碰过面的受害者看到了,发现照片上的女人眼熟,这才给你们提供了线索。”
刘仁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有条不紊地叙述,心里虽然意外,脸上仍然维持着不动声色:“这么说,你确实就是这个女人?”
“不是!”夏兰尖声替女儿回答,她冲到夏辛春身边,抱紧她,对刘仁不客气地说,“我女儿不会犯罪,她不会做坏事,你自己也说了,那个罪犯否认了有女人,你们不能凭几个受害者的一面之词就诬赖我女儿。”
刘仁也不恼怒:“我没有说你女儿犯罪,我只是需要了解清楚这个案件的所有细节,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还是无罪的。”
“什么叫目前来说,我女儿本来就没罪。”
郑辛远也说:“刘警官,我相信我妹妹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哪个环节弄错了,或者别人认错了人,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相关的人在长相上有相似之处。”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你妹妹三年前在W市失踪,你们报了案,但是警察找了很久,一直没能找到她,这件案子便搁置在那里,不了了之,到现在还是一桩悬案。”
他客观地陈述事实,但是字字句句都暗示夏辛春有很大的可能跟器官贩卖案有关联。
郑辛远抱歉地说:“这件事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到,我们会尽快撤销当时的报案。”
夏辛春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没任何情绪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她看一眼自从她进门就保持同一个坐姿不动的父亲,发现他面色灰暗,双手手背上有青筋突起,显然快要暴怒了。
她安抚母亲跟哥哥:“我没事,刘警官只是了解情况,这是他们的责任。我向你们保证,我没有杀过人伤过人,也没有贩卖别人的身体器官。”
她再次把视线投向警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们了解的情况没有错,对,我三年前在W市失踪,但我不是自己故意玩消失,我是被骗落入人贩子手里,然后被卖出去,最后落入伍杰凯他们一伙人手里。他们的本意原本是想取出我的身体器官拿出去卖以牟取暴力,但是也许是天意吧,我这样毫无特点毫无姿色的女孩子会被他们的老大看上,就这样,我侥幸活下来了,留在他们当中,成了别人眼中‘老大身边的女人’,可我不敢去告发,也逃不掉,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动了歪心思,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