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大人(41)
她少见的从心底涌出一股怅然。那修瑾呢?自己对她来说,是不是也是这样,即使他们曾经密不可分,是彼此世间最亲近最亲近的人,可还是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在修瑾眼中,也会如这般,只是如一个个分量或轻或重的符号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滑过?
她不愿意去想了。
冷冽的空气里,是城市不曾有的生气。远处田埂边的公路上不时会传来几声“突突”声。远方一轮红日,散着满天的,一眼望不到头橘色斜阳。
让人更想念那个名为“家”的地方了。
36章
“然姐,咱们这得挑个人多的地方吧?这附近好像也没看见超市啊?”
林跃相当娴熟的开着导演组提供的二手小电动。驾驶位的空隙并不算大,这让他不得不曲起长腿,弓着身子,同时尽可能的为坐在塑料筐子上的蔚然挡着点风。
导演组跟拍的车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跟在小电动旁。
蔚然伸手抹了把脸。
两个人身上都穿着雨衣,入鼻就是是清冷的雨气,带着点腥潮,还有塑料味儿。大雨倒还罢了,偏偏这种小雨最不饶人,蒙蒙密密的,隔一会儿就得重新“洗”一回脸。
这得亏何慧没来,蔚然心道,要不然妆都花了。
她这会儿反倒是适应了。
“有卖小吃的,我们把东西摆这儿行么?”林跃停车拔了钥匙朝蔚然安置道:“然姐先别下来啊,我去问问。”
一米八的大男孩儿,即使身上套着土黄的一次性雨衣,原本被打理的发型早已经被雨水打湿,服帖的粘在额头上,只有少许倔强的几从还是支楞着,配上让人不设防的开朗笑容,似乎黯然阴晦的天色都舒朗了几分。
至少被林跃询问的那个阿姨是挺吃他这一套的。不仅挪了一块地方出来,还大方的把计量称跟他们共享了。
没有伞,没有板凳,只有几筐刚挖出来的鲜藕。
蔚然隔着细小微弱的雨幕痴痴的望着斜对面,那个叫“越南壮馍”的姜黄色布条像个磨人的小妖精,迎着风扭腰摆臀。
蔚然用最后一抹倔强坚定的移开了眼。像不远处的摄像车扫了过去。
为了尽量营造真实环境,跟拍相当隐蔽。
但这并不代表自己的行为都被装在内存卡里。蔚然头疼的发觉她已经可以想象小一的嘲笑了。
眼神转到隔壁大婶用三轮车支着的摊子下那一坨黄。后者躺在干燥的石板上懒洋洋的扫了扫尾巴。周围的雨迹被支着的大伞还有车子挡的七七八八,竟给这它捡着了地方。
“我们在这儿蹲了多长时间了?”
“半个小时?”林跃抬手看看手环,点点头:“快四十分钟了。”
蔚然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酸涩的要命。
说是镇上,其实也不过是附近中学的一个小卖场,人流量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奔着他们来的一个也没有。
他们连找零的现金也没有。别说买何慧的生理用品了,这几筐子东西卖不出去,怕是连今天的晚饭也要泡汤。
“你们这样不行的!”旁边的大婶看不过眼了:“至少要吆喝几声啊,你们这聚不来人气谁买啊?”
林跃一脸茫然的听着几个“过来人”七嘴八舌的说教。
蔚然叹了口气,摸了摸雨衣下的口袋里硬邦邦的触感。原本是伊恩硬要她带的,力求“睹物思人”的照片,如今倒成了救命稻草了。
附近有一所中学。但愿伊恩的群众基础够扎实。
这边林跃已经相当放开,够上道儿的吆喝上了。蔚然拉了拉他的雨衣,低语几句。问旁边大婶借了把伞,头也没回往旁边的小路上去了。
城建二中门口,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出来。
旁边的文具店也陆陆续续有了人气,刚给人找完零钱的店主还没缓口气,眼前武装的有点严实的小姑娘小心的从湿淋淋的雨衣下拿出一叠硬纸,口罩上面的那一双眼睛分外凝重。
她缓缓道:“老板,要照片么?”
……
天近将黑,两人带来的东西卖了大半。旁边的摊子要么都收了,要么都接上了线开了灯。小小的橘色光源下,映衬着蹲在地上一人一半烤红薯的俩人分外凄凉。
懂事这个词还真不能看年龄。
作为年龄最小的林跃,对蔚然十分照顾。比如主动包揽了所有体力活动。跟旁边的阿姨借了小板凳让她只管收钱。
自己则下手给客人装袋,量称。被人认出来了也笑嘻嘻的不着恼,只管推销东西。虽然还是看热闹的居多。
蔚然则把目光转向了并不算少的“同事”们。在林跃充满了诸如“心疼”“不舍”“败家”的目光中,以半价把大部分的藕卖给了旁边摆摊子的大娘大婶们……
这烤红薯还是人家收摊的时候因为个头大没卖出去的,看俩年轻人不容易,送她们吃的。
胃里被填满了,也不着慌了。蔚然用装在小塑料袋里的散碎零钱给何慧买了一个周期的“护xx”,店家还特意附送了黑色塑料袋去装这个。
没有肉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蔚然毅然决然的用出卖伊恩色相换来的“私房钱”买了一大包乡巴佬鸡腿。
在回到节目组安排的住处后,看着任时仲何慧她们东拼西凑的几盆菜,没错,是几“盆”。各种凉拌藕,炒藕丝,煎藕盒……蔚然默默的抓紧了装鸡腿的袋子。
吃独食什么的……唉……她默默的看向了墙角的360度摄像头。
坐在屏幕前的几个编导突然莫名的心虚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蔚然把宫成的名义掰开揉碎了,反反复复嚼了好几圈。
再难安,这坑也是自己主动要求跳的。
乡间的夜,总是要比城市中有感觉。原本以为会失眠的,却在脸颊触及棉枕的一刹那,心神似乎都安定了下来。只觉得懒沉沉的,再不愿去动弹,任由睡意慢慢侵袭。连何慧窸窸窣窣卸妆换衣服的动静,都慢慢远了起来。
她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蛋黄湿润的鼻子轻嗅着她的脸,尾巴打着悬儿的转个不停。蔚然半躺在躺椅上,绿油油的,似乎是刚浇过水的草坪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散着光。
从车上下来的男子周身似乎都笼了了一层光。比着更耀眼的是嘴角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她伸手想迎他。
她使劲儿朝他挥着手。
他们中间只隔了那单薄的,甚至还未到腰际的那一圈浅浅的栅栏。
尽管她是那样用力挥着手,他却始终未看向她这边。
蔚然蓦然发现,她的手臂依旧稳稳的放在躺椅的扶手上。
“修瑾!修瑾!”
她急的大叫,胸口如堵了一块石头,闷的人似乎都要涨了脸,压榨的她只剩了那最后一点点心力。
她急惶惶的,好像是最后一次能说话那样,大声叫他。
“哥哥!”
那人终于望了过来。
蔚然心中一喜,迫不及待要跳下躺椅来,却在触及他的目光时怔愣了。
他看她的目光,跟看眼前这一片草坪一般别无二致——就像她原本就是这房前的静物一样。
然后他转身,步履沉稳,就像他对待外人一贯的冷漠。这是连客套都没有的,彻彻底底的冷漠。
他怎么可以这样!
蔚然急的用手试图去抓他,却只能看着散碎的阳光溜着指隙而过,连他的衣角都拽不到。
然后。
如坠冰窟。
蔚然紧紧攥着手,似乎要抠出血来。这是有人拿着钩子一点一点的扣她的肚肠!没了……什么都没了……这壳子冷的惊人。
阳光依旧盛,道路旁的梧桐依旧沙沙做响。
那个人,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眼中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缱绻。她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他们没有拥抱,亲吻。仅仅只是相互依偎,耳鬓厮磨间,似乎在说着悄悄话。
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