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90)

作者:南山鹿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青梅竹马 关键字:主角:陆晚(迟迟),祁陆阳 ┃ 配角:庄恪 陆老爷子去世后,所有人都认为,作为名义上的长辈,祁陆阳应该对陆晚剩下的人生负责。祁陆阳也确实这么做了。豪宅安置,全天监视,一周两次电话,出行专车接送,还要塞给她一张附属卡随便刷。陆晚无语:“你这是养金丝雀呢?轻车熟路、一套一套的,可真专业。”“别瞎说,我在外面玩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流程,回回都得先试吃,再付账。”祁陆阳在那边抽着烟,说几句呼出口气来,声音绵长低沉。沉默几秒,陆晚突然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这儿点击展开

讲到这儿,景念北顿了顿,神色有了些微波动,不明显:“祁陆阳不跟我开玩笑,脸当时就垮了。他说,老子生来就一个爹,姓陆,住在章华县东寺街78号院。除了他,没别人。他还说,他这辈子都是陆家人,哪怕人家不认他不要他了,也还是。”

往事抽丝剥茧,陆晚的心上跟着剖皮掉肉,她本想说句什么,嘴刚一咧开,眼泪就掉了下来。

祁陆阳认祖归宗以后,自己从没回来过,不闻不问,只让吴峥跑了几次章华,给陆瑞年送钱送东西。

豪车秘书加上如山的名贵保健品,总能惹得街坊邻里出来看热闹。

陆瑞年不收,回回都给往大马路上扔,边扔边骂逆子,说他有奶就是娘、白眼狼崽子,怎么养都养不熟,不如死在外面。可等吴峥走了,老人家又一个人坐着喝闷酒,喝糊涂了就拉住陆晚问,也不知道你小叔叔在北边过得好不好、吃得习不习惯,要不,把家里的干豆角给寄点过去?他小时候最爱这口,就着干豆角烧肉能吃掉三碗饭。

等酒醒了,陆晚再提起来,陆瑞年自然是死不承认,可从那天之后,陆家也再没吃过什么干豆角。

陆晚特别懂爷爷的心情,一个早年丧偶的单身汉,五十来岁捡了个儿子回来,亲力亲为好吃好喝带大,结果刚养成人就被祁家带走了,留都留不住,又多少年都没点音讯,心里肯定是恨的,可这种恨和深厚的父子情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只是,东亚文化里父与子之间似乎就是这样,内里情义深似海,潮涌之上却只余一派平静无波,不明说,不可说。

陆晚少不经事的时候,也曾怨过自己的小叔叔,可转过头来一咂摸,只剩心疼,既心疼陆阳,也心疼爷爷。

心一疼,眼泪掉得更凶了。

景念北平生最怕女人哭,当下见陆晚自己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落泪,一副谁哄都好不了的样子,顿时从眉心到后脑勺都疼起来。他不耐烦多看陆晚的脸,在身上搜了半天,这才胡乱找了块手帕扔给她。

“你……擦擦。”

景念北说完咳了声。难得体贴,他等人平静了些才继续:“后来,那个意大利大叔送了祁陆阳一只狗,祁陆阳给它起名叫悟空,天天带身边,疼儿子似的。还说,以前也有这么一只狗养在跟前,结果被人给毒死了。有这事吧?”

陆晚说有。

景念北刻意将语速放慢了些:“祁陆阳还和我说,狗死的那天,有个姑娘在电话里哭得……就像你刚才那样,要死要活的。他心疼,考试也不考了,在大马路上强行拦了辆车,把身上的钱全都掏给了司机,好说歹说,这才赶了回去。”

“结果那小姑娘问他,你回来干嘛啊你。祁陆阳说自己是心疼狗。呵,换你,你信吗?”

没有任何预兆地,陆晚眼睛愣愣地圆睁着,鼻腔里酸得像灌了醋进去,再回神,颊上已一片湿热。景念北硬下心肠,不紧不慢地又追问了一句:

“你,信吗?”

陆晚难受得捂住脸,先点头,又摇头,乱七八糟的,让人搞不明白意思:她确实信以为真过,现在却只觉得从前的自己蠢不可及,蠢不可及,蠢不可及。

景念北继续说:“有好几回,我看祁陆阳一个人对着手机傻乐,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就抢了过来……”

对面的女人已经哭得无法自持。他说:

“那里面,都是同一个姑娘发来的信息。长篇大段的,从哪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到系里某个女同学特讨厌,再到在科室里和同事吵了一架,吵赢了……鸡零狗碎的流水账,祁陆阳当宝一样翻来覆去地看,看完却一个字都不回。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陆晚答不出来。

如果一切真的像景念北转述的这样,开始得这么早,那她到底错过了多少?少年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背后的动机都和她曾以为的不一样吗?

他说:“嘴都不知道张开,果然笨得可以。”

他说:“我以后叫你迟迟吧。迟迟……谁都抢不走,只有你有,多好。”

他说:“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不喜欢你?你问他了?”

他说:“跳下来,叔叔保证接住你。”

……

往日种种,陆晚再回首,惊觉竟全是披着漫不经心外皮的用心良苦。祁陆阳将难以言明的温柔磨成细末子,一点点塞进年少时每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夜里,送给她,如今,这份温柔却像钝刀子似的在人心上搓磨,一遍又一遍。

少时的陆晚傻,总觉得陆阳比一般男孩儿心思深,风光日月、莺莺燕燕,身侧看似一派热闹生平,却不放任何人往心里去。他就是世间唯一的阿波罗,而陆晚不过是万千仰望他的向日葵中的一朵①,少年那双眼里藏得是什么,谁也猜不透。

时至今日陆晚才明白,那双眼里藏着的,全是小小的、迟钝的、无知无觉的……

她自己啊。

一室安静,只听得见女人低低的抽噎声。景念北憋得慌,向陆晚征询:“能抽根烟么?不抽我说不下去。”等陆晚点头,他夹好烟默默吸了几口,再才缓缓道:

“后来的这个悟空,救过祁陆阳一命。应该是三月份吧,那天,那家意大利人说要去走亲戚,都不在家。我来找祁陆阳说事儿,聊晚了,就直接歇在了他房里。我们刚睡下就听见有狗在叫,是悟空。那狗通人性,一直咬着祁陆阳的衣服要拉他下床,我心想不对,扒开窗帘一看,好几个黑影已经把小楼围住了,各个端着枪。得亏这家储藏室里还有两把喷子,我找出来,扔给了祁陆阳一把,一起从后门出了去。”

想到什么,陆晚问:“那些人……是不是就是陆阳所在的这家寄宿家庭?里头是不是还有个八十来岁的老太太?”

“他跟你提过?”

“没说太明白。他只说,自己伤了这个老奶奶,后来人死了。”

景念北蹙眉:“这事儿说来怪我。我们俩起先没开枪,不想惹事,也没必要,靠地形优势,单用枪柄就砸晕了三个。到最后只剩大叔,他背后那个人应该许了不少钱,所以决心很大,拿枪对着祁陆阳,半点犹豫没有。祁陆阳念人家以前的好,心都伤透了还是下不了手,我心急,没多观察周围,硬顶了上去。谁他妈知道,一老太婆抖抖索索地拿着小手枪突然冒出来,枪口正对着我后脑勺。祁陆阳为了救我,管不了那么多,就……”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景念北显然还在为着当年的事懊恼:“那是祁陆阳第一次开枪。为了这事儿他接受了快一年的心理辅导,到现在都没好完全,睡眠不太行,也就跟你一起这几个月整个人看起来好点。”

陆晚想起自己每回在夜里起身,祁陆阳都会立刻醒来,温声问她怎么了;偶尔陆晚咳嗽两下,这人热乎乎的手掌跟着就会拍上她的后背,直到人再次入睡为止。陆晚以为是自己动静太大,现在一琢磨,祁陆阳也许压根儿就没怎么睡踏实过。

“你也别瞎操心,祁陆阳现在状况好很多了,不用吃药。他这条命,又臭又硬,什么都能扛过来。”景念北说,“不过我也是那年才知道,祁陆阳在去美国之前心理状态就很糟糕了,早该去看病的。”

陆晚心里明晰,闷声道:“是因为祁宴清的事儿吧?”

“嗯。”景念北很笃定地说,“我猜猜看,祁陆阳这回是不是又只和你说,是他出尔反尔,中途反悔不捐肝了,才害死了自己哥哥?”

从陆晚的表情里得到肯定答案,景念北低低骂了句“这傻缺一天天装什么逼呢”,再才解释:

“祁陆阳这个人你应该了解,要强、自负、好面子,遇事儿不喜欢到处说道,不卖惨,更不怨天尤人,见谁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再难受也只憋自己心里。但你可能不知道,祁元信找上祁陆阳,让他帮自己大儿子供肝的时候,邱棠正在祁元善手里捏着,当要挟。一边是亲妈,一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换你,你怎么选?”

怎么选?不过是一场怎么选、怎么做都错的死局。失联的六七年里,祁陆阳的人生看着风流意气、珠堆玉砌的,不过是黄连镀了金,该苦的,一样苦。可任他过得艰难如斯,却硬是一个难字都没叫出来过。

——这些都是陆瑞年教的,老爷子把他教得有血性,有善意,顶天立地能抗事,却也教会了他打碎牙齿和血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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