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39)
林雁池无视这个问题,只答:“她不适合你。”
不带任何情绪地呵了声,祁陆阳回到浮华中应酬了几轮。果然有人问:“刚干嘛呢?大半天不见影儿。”
他似有若无地瞟了眼林雁池,话说得暧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呗。”
周围人都了然地笑了起来。
将一切不被预知的脱轨与惊心动魄都掩饰在觥筹交错纸醉金迷中,祁陆阳于深夜返回温榆河别墅。
所有人都歇下了,诺大的老宅里安静得不像住着活人。
祁陆阳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于床边柜子最底层里拿出个被红色丝绒软布包着的物件。他顺手用绒布擦了擦这东西的表面,其暗色的金属轮廓在月色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这是一把手/枪。
枪身套筒上刻着一行意大利语——Ognuno porta la sua croce。中文意思是“每个人都应背负起他的十字架”。
这句谚语,是祁陆阳出国读书所寄宿的那户意裔美国人家庭的户主,一个40多岁的和善大叔,在餐桌上教给他的。
那时候,祁陆阳认为自己是如此的幸运,能在异国他乡遇到了这样热情友善的一家人。可最后,也是这家人将他围在了白色小楼里,连80岁的老嬷嬷都颤巍巍地朝这边举起了枪。
“我只是想让家人生活得更好一点。小伙子,我们确实都很喜欢你。我保证,去见上帝的路上你不会受太多苦。”大叔说,“而这一切,就是我要背负的十字架。”
后来的后来,大叔再也没有机会念出这段话,但祁陆阳却把它刻在了枪上,也刻进了心里。
将枪别在腰后,再换上件稍长些的外套,祁陆阳下楼出门。
随着轰的一声,一辆冷硬粗犷的大型SUV急速冲出温榆河别墅区,直直地奔向无边月色之中。
庄恪所住的这栋房子位于城西。夜半时分,道路空旷,祁陆阳一脚油门踩到底,只花了半个小时便来到了目的地。
夜幕中,黑色铁艺大门紧锁着。祁陆阳的车还没停稳,大门旁的石柱上一左一右四个摄像头,便全部转向了这个方向。
摄像头上的红色光点在断断续续地闪烁,像某种阴险狡诈的夜行动物在盯着它的猎物。
祁陆阳按下车窗,对着摄像头比划了几下,让人开门放行。如预料中一样,他没得到任何回应。
男人将手臂搁于窗框上,手指有节奏地在车门上敲击着,哒哒,哒哒,哒哒……有限的耐心终于耗尽,祁陆阳无谓地勾唇,朝摄像头竖了个中指。他开车向后倒出去些许,随后一踩油门,笨重结实的车体便又快又急地冲向了前方。
一次,两次,三次,铁门被这辆几乎和军用装甲车差不多刚猛的SUV撞得变了形,巨大的声响吓得不远处山上的飞鸟四散惊起。
宁静的对峙被彻底打破,庄园里陆陆续续有安保奔了过来。
“请您马上离开,我们已经报警——”
对方话没说完,祁陆阳又是一脚油门,直接顶开铁门冲进了这座私人庄园。害怕被这辆莽撞到罔顾人命的车撞飞,安保如鸟兽一般四散开来。打头那个拿着对讲机,吓得声音都在抖:
“龚、龚先生,对方开了一辆骑士十五世!他车速太快,铁门根本拦不住。我们喊话也不听。怎么办?”
龚叔听了几句,微微弯腰,征询地问自己身侧的庄恪:“他人已经进来了。我们——”
“迎客。”
庄恪让龚叔把自己推到了一楼大会客室。
将车横在别墅门口的昂贵草皮上,祁陆阳看都不看被自己折腾得一塌糊涂的前脸,步子迈得又大又稳,神色居然还挺轻松。
不换鞋不脱外套,他大喇喇地走进会客室,龚叔站在半路,低头弯腰,姿态恭敬:
“茶水已经备上。庄先生等您半宿了,请?”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这人在祁陆阳打开休息室大门后,还剑拔弩张地用眼神同他对了几个来回,说是深仇大恨都有人信。
祁陆阳无视他继续往里走。
龚叔追了两步跟上,又说:“您带的东西可以先交由我保管。”
被训练出的高度警惕性,使得祁陆阳下意识就扶住腰后的枪。他说得坦荡:“我这就是防个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实在不行,我和您换着保管?”他说完看向龚叔腰侧衣料盖不住的凸起,挑挑眉。
对方欲言又止几秒,还是让开了。
庄恪的母亲是个娇养大的世家千金,生前最喜纤巧又繁复的洛可可风格,所以这栋陪嫁宅子被她拿花枝蔓绕的墙纸和缠绵盘曲的装饰物塞了个满满当当。
复杂华丽到极致的高挑空间,充盈着不接地气的矜贵。
一向喜欢简洁的祁陆阳饶有兴致地在屋子里扫了几眼,单手插袋,姿态随意。不多时,他看向庄恪:“听说你在等我?”
“嗯。”庄恪静如井水的眸子微微动了动,“祁先生,坐下吧。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
随和地点点头,祁陆阳坐在与自身气质格格不入的精致沙发上,等着对方先开口。
庄恪问:“祁先生今天来这一趟是——”
“接人。”
“什么人?”
舒服地向后靠了靠,祁陆阳答得简单明了,单刀直入:“我的人。”
第30章 Chapter 30
直到回了庄家,陆晚身上都还披着祁陆阳给的外套。
衣裙和情绪一样凌乱的她心里明白,自己算这回是让人开了眼,被关在休息室里的二十来分钟祁陆阳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又做到哪个程度,引人遐想,不需要外人多猜。
不过,她也没有很在乎就是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富之家向来都是规矩多,禁忌更多。陆晚早做好了被庄恪盘问或辞退的准备,对方却未多问。
他只说:“小陆护士,我很理解有些事情你不太想自己说出来,没关系,对方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这些我可以自己去查。不过,对于你利用我来帝都的真实动机,我想我有权持怀疑态度。”
“在此之前,你先去副楼住几天吧。”
如愿来到副楼的陆晚乐得自在。
庄恪给她重新安排的这间房并不比主楼那个小,自带浴室,还有个小浴缸。
温热的水毫无缝隙地包将身体包裹,陆晚舒服地一仰脖子,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自己那块吻痕,上面似乎还带着男人唇上的温度,灼而烫。
索性从浴缸里跨了出来,一路水渍蔓延,陆晚赤脚走到浴室镜前,端详着浑身湿漉漉的自己。
陆晚想,祁陆阳应该是喜欢自己这副皮囊的。只可惜,他没那么喜欢皮囊里的那颗心。
她侧过头,耳后红痕犹在,颜色冶艳,带着丝靡靡的禁忌之感。
那个人说:“在它消失之前,我会来找你。”
陆晚没有经验,她不知道这东西要几天才能褪掉,也不知道祁陆阳说的“之前”是个什么概念。明天?或许更早?他这回又会把自己安顿在哪里呢?回南江,派更多人来监视她么?还是换个鸟笼继续关着?
对于祁陆阳为什么不让自己来帝都,陆晚猜不准,他也许是怕她做出什么影响自己风流人生的事吧。
她不会让他如愿的。
陆晚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辗转反侧的这个夜晚,有个男人单枪匹马闯进别人家的地盘,不计后果,不留退路,只为她。
庄家别墅,会客室。
祁陆阳说陆晚是他的人。闻言,庄恪不甚赞同地扯了扯唇角。
“祁先生,据我所知,您和陆小姐不仅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连法律上的亲缘关系都没有。而她也并未说过自己已婚或有男友。所以,她到底是您的什么人?”他问。
“她是我孩子的妈。”
祁陆阳话说得自然又笃定,“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见庄恪神色一滞,他又说,“我不喜欢兜圈子。你让她出来,我赶时间。”
庄恪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陆晚不会出来。因为我不同意。”
毕竟人已经被他送去了稍远一些的副楼,什么风声都传不进去,也放不出来。
“那我只能自己找了。”不欲多聊的祁陆阳站起身就往会客室一侧的楼梯走,龚叔带着安保奔过来,几人瞬间将他团团围住。他每往前挪一寸,这群人就将包围圈收拢几分,气氛焦灼,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