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32)
“先垫垫肚子。”
仿佛今天的陆晚也只是个被老师留下来罚站的任性少女,有点委屈,有点难堪,有点不服气,但也只用那个少年哄一哄就能好完全。
可惜不是。
依旧是默不作声,陆晚脱掉祁陆阳的外套,还回糖果,该干什么干什么。
祁陆阳第一次在她面前感觉到了无措。
七八点的时候,吴峥将陆家的亲朋都安排去了附近酒楼用餐,客厅一下子空了下来。
把陆晚从地上扶起来送到沙发坐好,祁陆阳半跪在地上,把糖纸剥好了送到人嘴边,说:
“吴峥一会儿就会送吃的来。”
见陆晚不张嘴,还将头撇开,他无奈地抿了抿唇,眼里话里装着的却是全世界所有的温柔:“乖,别耍小性子。咱们之间的事等吃完这颗糖再慢慢说。”
“我不是小孩子,我也没有耍小性子。”
陆晚慢慢把脸转了回来,从祁陆阳进门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他,第一次和他说话。
祁陆阳高兴得眼底发光:“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你不是小孩子。先把糖吃掉。嗯?”
“好。”说完,陆晚微微垂下脖颈,似乎真的打算听话地把祁陆阳手上的糖给吃了。微张嘴唇,她在过程中却状似无意地吮住了男人的指尖。
这样的陆晚太陌生了,陌生到祁陆阳无法判断她是不是故意的。他只知道,躯体末端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的湿润温暖,敏锐的酥麻感清晰而准确地直击到心脏,祁陆阳差点没忍住起身吻上眼前人的唇。
见他瞳孔一缩,陆晚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腰,也顺势将祁陆阳的手指从唇边释放。她嘎达嘎达地嚼着那颗水果硬糖,神色平静冷淡。
“我已经不是那个给点吃的就能打发的蠢姑娘了。”
吃到一半,陆晚弯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捧着脸,近距离看向对方的眼睛,语气很认真,呼出的气息里还带着糖果的甜香。她说:
“亲爱的小叔叔,我长大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冲鸭!(我也不知道要她冲什么)
第25章 Chapter 25
章华这边有停棺守灵的规矩,逝者遗像跟前的香三天不能灭,夜里需要人醒着,以便时刻更换。
好在陆家亲戚够多,大家轮流着来,连着三天在客厅里摆了通宵麻将提神,好让陆晚得空睡个安稳觉。
祁陆阳本想让陆晚去酒店休息,自己留下来招呼夜宿的客人,她没答应,只说:“哪有’客管客’的道理。”
陆晚的态度差点没把祁陆阳怄死。
他早知道,陆瑞年一走,自己和陆晚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类似亲情的纽带就会慢慢断掉——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但祁陆阳没想到它会断的这么快、这么狠、这么彻底。
猝不及防到,让人来不及将感情做个转变。
陆瑞年遗体火化下葬那天,下了点小雨。
捧着爷爷的骨灰盒和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陆晚忽然顿住脚,对某个一直跟在身后为自己撑伞的人说:
“方便的话,就过来搭把手吧。”
女孩说话时没完全回头,下颌线因为消瘦显得愈加清晰。以祁陆阳的视角看过去,从眉骨到鼻尖、再到下巴,陆晚脸上几处轮廓转折隐约传递出一种不曾有过的倔强气质。
但男人知道,她那颗心还是跟以前一样,是软乎乎、热腾腾的。
轻轻说出个“谢”字,又不动声色地拉住陆晚的手捏了捏,祁陆阳将遗像接过来抱好。他静静地同她并肩站在一处,总算有始有终地送了养父一程。
整个下葬过程中,任凭叔伯婶娘们哭得不能自已,任凭天上的细雨如此契合情绪,陆晚仍是一滴泪都没留,连眼睛都不曾红过。有人劝她想哭就哭、别憋坏了自己,女孩淡然地笑笑:
“我真哭不出来。”
父亲陆一明因车祸去世时,刚满十五岁的陆晚也没哭,摔断胳膊都不掉泪的陆阳却哭了,还红着眼一直跟人说“对不起”。
陆晚安慰他:“我爸出事的时候你又不在场,这事怨不着你。”
莫名想起陆一明,祁陆阳不自觉地收回了放在陆晚身上的目光,神色变得晦暗复杂。
是夜,将余下的最后一批客人送走已经是九点多的事情了。
屋里只剩叔侄俩人。
陆晚斜靠在大门门框上,双手抱臂,歪头看向祁陆阳。这人正背对着她清理供桌上滴落的烛泪,姿态从容不迫的,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没钱订酒店?要不我借你点,不用还。”她问。
不等对方回答,陆晚抬起手臂哐当一声将门合上:“算了,就歇家里吧,反正咱们两也一起住习惯了。”
腕子募地一颤,两滴烛泪落在了祁陆阳的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痛。
他早发觉陆晚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现在则更加肯定——是被陆瑞年的事刺激到了?还是依旧在气自己没及时回来?心里跟勾了芡一样的糊涂姑娘突然就成了精,未免太不正常。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考虑,祁陆阳都决定要留在78号院过夜,把人给看好,免得出事。
陆晚仍在门口等着祁陆阳的反应。
男人淡定地走了过来,将大门上方的插栓仔仔细细插严实,又把锁反转两圈,才不正不经地说:“关门关得再响,也要记得反锁。年关近,坏人多,万一放进来个劫色的,你怕是要吃大亏。”
“坏人头子这都已经登堂入室了,我白费什么劲?”
陆晚说完自顾自洗澡去了,留下祁陆阳干站在原地,自觉好笑。
从浴室出来,陆晚看到客厅里的景象,绞干头发的手都停顿了几秒。
祁陆阳将放在墙角积了六七年灰的折叠床给搬了出来,擦洗干净后铺在小沙发前面的空地上,还找了个褥子垫了上去。
陆瑞年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自从陆晚初一那年住进爷爷家、霸占了小卧室,陆阳就只有在客厅睡折叠床的份了。
“哪有让客人睡这儿的道理。爷爷房间暂时不能住人,你睡小卧室吧?我的床让给你。”陆晚趿着拖鞋走到人跟前,随着动作捎来一阵湿热的洗涤剂气息,馨香非常,直往祁陆阳脸上扑。
祁陆阳沉着嗓子:“客?我是你叔叔,你是我侄女。就算老头儿走了,也还是。”
“哦。”脸上还挂着水珠的陆晚像朵沾了晨露的青嫩小草,俏生生的。她顺着男人的话往下讲,“既然是长辈,我的安排就更合理了。小叔叔,请?”
她说完从自己床上拿了个枕头过来放好,坐在折叠床沿,再昂起头看向一动不动地某个人,眼神纯真:
“怎么?想和我挤着睡这儿?”
不发一言,祁陆阳歇去了小卧室里。
大事初定的陆晚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就连之前手脚发凉被冻醒的情况都没出现。
等天色大亮,她惊诧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小卧室的床上。
不过一米五宽的床铺另一侧还有张被子,已经被人叠好了,上面搁着的枕头中间陷了一块下去,沾了几根短而硬的发丝。陆晚心里一惊,手伸到那叠被子的夹层里试了试,果然还是温的。
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动静。陆晚鞋都没穿就跑出屋子,劈头盖脸地质问那个刚进家门、手里还拎着几包东西的男人:“你昨天睡在哪儿了?”
“都立冬了,怎么还光脚。”像是听不见她的话,祁陆阳只是蹲下身帮人穿拖鞋。陆晚想抽回脚,奈何对方力气奇大,她根本挣不脱。男人边穿鞋边说:“还能睡哪儿,当然是床上了。”
等起了身,他又不急不缓地加上一句:“不是你让我睡小卧室么。”
脚腕子都被人捏红了的陆晚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问:“我怎么也进去了?别说什么梦游之类的骗小孩的话。”
“你睡着了一直翻身,折叠床跟着嘎吱嘎吱地响,外人听了还以为我和你干什么了。怕邻居误会,我只能把你抱屋里去。”祁陆阳话讲到最后语气都变了,又弯腰把脸递到陆晚面前,眉眼轻慢,吐气微热:
“我做错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将牙根咬得发抖,发酸,发胀,陆晚仍是抿唇不语。男人抬手理了理女孩颊边的头发,随即贴着她的脸颊耳语:“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上怕冷,自己一个劲儿往我身上靠。抱久了吧又嫌热,翻来覆去的,两个人都折腾得汗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