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很大,大到商杉担心自己只要一离了学校,就会迷路。她安静地跟在商戈身后,看着他老成地替自己办妥所有手续。看着他装大人模样,成熟地对她说:“阿杉,要听杨老师话。”
商杉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盯了这个上了年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认真点头。
商杉向来是很守商戈信用的,此后,她在这学校里无论怎么闹腾,只要杨新业一声令下,她准会立马捋顺自己炸起的毛乖乖听从。
轻轻拍了拍商杉的头,商戈又将视线抬高了些,诚意满满地望向杨老:“老师,我家妹妹就托您照顾了……”末了,还有些哽咽,“读书时,也是您最关心我……”
“我教的那些学生当中也就属你最温顺最有出息!”老人也明显受了感染,红了眼眶。
而商戈安顿好了商杉之后,便在校门口搭了车,往火车站去了。商杉追出校门,只看到商戈从车窗探出的半个脑袋瓜,短而黑的硬发,亮灿灿的眼睛,还有那声散在风里的:阿杉,要听话!
上海离C城,火车要坐两天两夜。此后几年,他与她几乎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城市的教学水平和乡镇还是存在明显差距的。这在商杉来到这儿仅一周的时间便明显觉察到了。她学习起来非常地吃力,班主任不得不把她转到年级的低等班去,为此,杨老多次叫她去他家让他孙儿给她辅导,婉拒了几次,连商戈也附和着提议,商杉终是妥协。
那是商杉第一次见到周与肆。她灰头土脸,畏缩拘谨的模样就那么映入了他眼底。
初印象极差!
“老头儿!你去哪儿领的这么个……人儿!”
话是朝着杨老说的,但男孩儿漂亮生气的桃花眼却死死地盯着商杉。牛奶般白皙光滑的皮肤,漂亮秀气得像个女孩子,嘴角明显有被人侵犯领地的不屑与清冽。
商杉极其敏感,知道他一定是省去了什么难听的形容词,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毫不掩饰眼睛里的怒气。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
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主么?那你可就太没眼力见儿了!
可是商杉瞪大眼睛,他也跟着瞪大。他眼睛原本就比商杉大上几分,又加上乡下孩子刚进城的生怯感,使得商杉很快败下阵来,灰溜溜垂了头抱着英语课本跟在他身后进了他的卧室。
“名字!”男孩脾气很坏,凶巴巴地吼道。他一吼,额前软哒哒的栗色小卷毛就会随之一晃。
商杉看着他的自然卷笑出了神,而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应道:“商杉。”
男孩瘪了瘪嘴,拉开转椅坐下,嫌弃到不行的语气:“不仅笨,还爱走神,反应能力也差!”
商杉咬了咬嘴皮,在心里不住提醒着自己:忍!一定要忍!这是商戈老师的孙子!
商杉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但这个下午,周与肆已经不下五十次地说她笨了。
“你是笨猪转的世么?”
“……”商杉无辜地仰脸,凝噎。
“你是不是蠢!”
“……”商杉无辜地垂着脑袋,还是凝噎。
“你!太!笨!了!”周小公子彻底怒了,将课本朝书桌上一扔,大爷脾气上来,雄赳赳地吼道,“本少爷不教了!”
商杉很想也耍脾气冲他嚷嚷:不教就不教,有啥大不了!可刚站起身就见杨老推门而入,于是只好默默垂下了眼睑,盯着课本上一个个宛如外星语言的符号,什么Kangkang呀,Jane呀,心里别扭得很:为什么你们就不可以用中文交流!明明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周与肆挨了杨老的训斥后,虽然不再对商杉大声嚷嚷了,但却总是似有若无地发出阵阵嗤笑,反而让商杉心里更是不顺。
回校路上,商杉小心翼翼地开口:“杨老师,下次我可不可以不来了。”
“怎么?嫌路远?没事儿,我让阿肆在学校给你辅导是一样的。”老人很是和蔼温和,“这孩子国外长大,英语说得地道。”
商杉皱了皱鼻子,有些委屈,声音放得极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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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了周与肆这号人的存在,商杉在学校每天撞见他的几率几乎快达到了百分百。
他的人气很高,身边或多或少总会有女同学在。而5班那个班花是出镜率最高的那一个。
商杉原以为以周与肆这样的坏脾气肯定会很讨厌女生一直黏着他。
而周与肆脸上分分钟流露出的不耐烦也的确是给旁人这样的印象。
可是,某天体育课上,商杉却偶然瞥见周与肆紧紧握着班花的手朝操场外走,像极了电视剧里演的私奔的样子。
商杉在心底里为他们默默送上了祝福。
当天晚自习,商杉借口上厕所溜出去玩,居然又在楼道撞见了他。
好家伙!才短短半天功夫,这个渣男就始乱终弃,又和一个初二纪检的小姐姐好上了。
楼道空荡荡的,商杉确信他听到了自己“哒哒哒”的脚步声,可是却毫不收敛。虽说是国外长大,但这也太开放了吧!
回到教室,商杉始终静不下心来。脑海中反复浮现着周与肆那双亮闪闪的摄人眼睛,他与那人贴得极近……想着想着,商杉的脸越涨越红,直到放学也退不了烧。
“喂!你刚才看到了。”
商杉正在收拾书本,抬头看了周与肆一眼,思索了好几秒,才确定这真的是陈述句,讷讷地点了点头。然后想到他的可恨行径,蹙了眉,恹恹骂道:“渣男!流氓!”
“我怎么就成渣男流氓了?”周与肆不服气,抓住商杉的书包,拦着不让她走。
“你刚才……”商杉说出来觉得害臊,脸红一大片,声音压到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音量,“和她亲了。然后上午你又和5班班花好上了。”
周与肆觉得莫名其妙,商杉这番话污蔑得让他想笑。他舔了舔唇,浓眉一弯,桃花眼里笑意张扬:“首先,那是打啵不是亲。其次,我什么时候和你说的那个人好上的?都没个人通知我。”
商杉不是很能理解打啵和亲吻之间的区别。她也不想纠结于这个点,她只是对自己脑补的那件事感到有些羞愧,然后更多的想回寝室睡觉罢了。
于是,她敷衍地应到:“知道了。”
周与肆冷呵了一声,笑:“你看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成绩怎么提升得上来?”
商杉:“……”要你操心!
商杉从周与肆手里扯回书包,挑眉:“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你以为我来找你就是说这些无聊的事吗?”
周与肆翻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两张试卷。商杉登时就皱了脸:我宁愿你只是来说这些无聊的事的。
商杉把试卷塞进书包,脸苦得比苦瓜还青。
周与肆原本还想叮嘱她几句,让她快些做的,看到她脸色后,竟硬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向她摊开双手,“泡泡糖还是棒棒糖?”
她像在取舍两件去无人岛上的唯一可带物件一样的纠结。漫长的时间流走,她取走了他左手上的棒棒糖。
她的手指不经意触到他柔软的掌心,在那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第5章 04
04这世上只有一个你
这已经是商杉第二次翘掉英语课了,她实在对那些外文符号不感兴趣且头疼。本着“不能让孩子幼小的心灵受折磨”这一人性化理念,商杉决定自己给自己解脱。
在校园内游荡的话太扎眼,容易被教导处的人发现。商杉决定去操场坐着吹吹风。
商杉在操场中央的那方足球场草坪上找了块儿地儿,只是随意一张望就瞄到了周与肆。
他们班这节课是体育,此时他正乖乖混在班级队伍里进行跑操训练。
说起来,学校领导大概脑袋被门夹过,非要拿他们这届初一进行测验。说什么,冬天不必进行广播体操,改跑步更有益于锻炼身体。
商杉发誓,当这个通知贴在告示栏,并全校通告时,她从未如此怀念过小学时代做的那套体操。丑是丑了点,可也比跑步轻松自在啊!
周与肆的个子在同龄人中较高,理所当然地排在了最后一排,和一个胖乎乎的小子一起懒散地跑着。那个胖小子商杉自然是认识的。
周与肆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从商杉身旁经过,他惊叫出声:“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