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深摩(7)
亨利慕时的新款腕表,表盘漆黑,舍去了指针,只留下艺术品般精美的陀飞轮,奢华昂贵,绝对不是一个需要贫困生补助的女生可以负担得起的。
照E班班长的说法,余般若人缘不好不坏,常常找理由请假,成绩稳定在中游,温吞水一样的性格,也没见她和哪个男生关系特别近。
所以,预一时,她和都律治应该还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那么……男生犀利的眼,转向女生莹白的月要肢。
那上面曾有的,日爱日未的青紫色,他在体育课上用了足足一个月,才观察到属于男性指头的掐痕,那些隔三差五出现的绮艳痕迹,是谁的。
男朋友,或者——
原仁臣想起那些在风月场合,为了一只名牌包包而出来做援助交际的女高中生,稚嫩又方攵荡的风尘脸庞,一张纸钞就能换来一声娇嗔的“爹”,和廉价的亲口勿。
这也是他在第二周开学,发现她脚上的新款奢侈品牌女鞋,而选择漠视,不去深究的原因。
他没有必要去关心和过问,一个自甘堕落,不懂得自尊自爱的女生,不是吗。
下午晴转阴,乌云积聚,风酝酿秋意。
傍晚六点,律治送她到市立医院,临下车前叫住她:“我的号码记住了?”
制服熨帖的少年,等她背完后,刘海下明亮的眼透出赞许,捞过膝头的藏青色风衣外套,披到她肩头,笑着催她,“去吧,有事就打我电话。”
用身上仅剩下的一点钱买了两份快餐,她搭电梯到十一楼的肿瘤科。
在重病的母亲床头,放下盒饭和沉重的书包,余般若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今娴犹如剥尽金漆的金阁寺,再不复往昔大气端庄的美艳容颜。
察觉床头微弱的动静,女人睁开眼。
“妈妈……我买了饭,你要不要起来吃点?”余般若小声问。
今娴被子里的身体动了动,掀开被角说:“我吃过了,你吃吧。”
“要坐起来?”
“嗯,你帮我把床板升起来一些。”余般若依言将病床调整舒适的角度又扶她坐好,枕头垫到病人背后,才捧起饭盒,饥肠辘辘地揭开盖子。
味同嚼蜡地扒了两口,她一遍遍打着腹稿,今娴打量着心神不属的女儿,主动提出:“吃完等下我们回去吧,出院手续我下午办妥了。”
余般若惊讶地抬头,“妈妈?”
“我这病大概是治不好了,还不如死在家里头,你要是愿意,就搬来伺候我几天。”今娴瞧着女儿,女孩领口,消瘦的锁骨清晰可见。
她沉默了一会儿,解释说:“前天那孩子气冲冲杀进来,倒豆子似的都和我说了……你搬过来,和我住吧,等我死了,房子给你。”
余般若猛地低头掩饰。
今娴却笑了,脸上是大局已定的平静和无畏,“哭什么,等我死了你再哭个痛快。”
母女俩收拾了简单的物品,余般若提着行李,今娴裹一条流苏披肩,跟在女儿后面,走出住院部大门。
小雨淅沥,夜色潮湿。
不远处,停车场路灯下,眼熟的奔驰SUV潜水艇一样,坚定地停泊在细雨霏霏中。
后座车门打开,嚼口香糖的少年冲她一歪头,帅气道:“上车,走了。”
今娴含笑瞅了眼女儿,慢吞吞说:“这孩子不错,以后记得还人家的恩。”
“他一直都好。”少女手脚麻利地帮母亲铺着床,眼睛亮亮的,高兴地说起邻家大哥哥,“大家说律治哥是带刀少年,看似冷漠,不好接近,一言不合随时准备出鞘,但他长得好,为人又慷慨仗义,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抱剑’的绰号……”
女生想到什么,抿唇笑,忘乎所以地和母亲说起来:“之前他们班有个女生,和学生会的男生谈恋爱,结果肚子大了,被校方劝退,律治就带他们班里的男生杀到学生会,把港区周家的小儿子揪出来狠狠揍了一顿。”
同样是犯错,普通人和有钱人家的孩子待遇当然各不相同,所以,一个被学校劝退,周子琛却平安无事,依然拈花惹草。
她直起身,将母亲安顿上I床,帮她脱去针织衫,继续说:“律治哥看似吊儿郎当,其实特别可靠,性格大方,大家都很喜欢他。”
锦绣堆里富养出来的男孩子,没有半点骄矜和恃强凌弱,只有顶天立地的温柔坦荡。
“小若喜欢他。”今娴突然出声。
“嗯。”余般若下意识点头。
然后愣住,“诶?”
☆、Chapter.10.
今娴笑笑,转移了话题,“武吉绪养大的,差不到哪里去。”她说的是男孩子的母亲,曾经风靡衍都的名媛。
“‘武宫、武宫’,虽有些粗俗,倒十分贴切,武家的女儿会生儿子,也教得好,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带着人味儿。”不像某些牲畜。
女孩垂眼,与有荣焉地微微一笑。
“这种人,将来注定要做大事的,心里恐怕装不下多少情爱。”她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做母亲的,隐晦地提点女儿说,“做朋友也许比做伴侣稳妥。”
“我现在没空想这些。”余般若声音低低的,“妈妈,王妃死了……以后武家会怎么样?”
女人悠长的叹息飘入黑夜,“风水轮流转,这些年莱国国进民退,底层百姓日子艰难,谁都不能保证武王妃死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
大莱国森林多,山多水多,经济发达,骊州市毗邻运输港口,金融、□□、旅游业均十分繁荣,只是贫富两极分化严重。
“武家会一落千丈吗?”
今娴轻描淡写,“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简洁的两居室内,嘀嘀咕咕的谈话持续着,“喏,卡你拿着,放学后去买点衣服,余家暂时别回去了。“”不用,我有钱。”
……
又到周四下午,有A班的精英镇场,女生们的笑声似乎比以往娇俏清脆,等解散的哨子一响,心中有事的余般若闪身,匆忙回教学楼。
快进楼前,上空遥遥传来一声心有灵犀的呼唤:“小蒟蒻。”
穿运动服的女生抬头。
“接着!”天上掉下来什么。
她信任地摊开双手,下一秒,手心微痒,蓝色包装的海盐味奶糖跌入掌中,小鱼一样跳了跳。
她昂起头,展颜笑。
她合拢掌心的方式,小心翼翼的姿态,就像捕获一朵珍稀蒲公英。
于是,趴在窗台扶手上的少年也跟着一笑,让她的心随之飘飘荡荡。
一旁,宿流目睹两人友爱的互动,玩味地摸摸下巴,莞尔问都律治:“你妞?”
“不是,我女儿。”他救下来的,四舍五入,再造之恩就等于他半个女儿了。
他逻辑诡异,心安理得地占着便宜。
少年“啵”一声,吹灭半透明的泡泡,神色认真。
宿流噎了两秒,将银灰色领带一甩,戏谑地拱手作揖,“哎,失敬!失敬了岳父!小婿这厢有礼了,真是三生有幸。”
换来一个恶狠狠的肘击,“滚!”
“你有没有觉得,我女儿越来越漂亮了?”少年一副老父甚慰的感怀口吻,自言自语道,“可愁死我了……宿流。”
“怎么?”
“我一个人难免照顾有不周的时候,你们平时多看着她点儿,别让学生会那群牲口给糟蹋了。”
男孩阳光的脸庞殊无笑意,“他们专挑好的吃,我怕他们打歪主意。”
“她最近有些倒霉。”都律治一只手探入短发,苦恼地抓了把,说,“就当宿溪那件事的回报。”
宿溪是宿流的表妹,因怀孕而退学的绯闻女生。
宿流拳头轻捅他胸口,“说的什么话。”
虽感无厘头,但被“托孤”的宿流痛快地一口应下,“你女儿就是我女儿,保证妥妥的。”
宿氏做安保生意,为莱国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提供过保全服务,闻名遐迩的保镖世家。
正闲聊着,正主儿有滋有味地吮着奶糖上来了,眼角眉梢都是活泼的笑意,喊他:“律治。”
围在少年身边的一干闲杂人等,十分有眼色地作鸟兽散。
“等下放学送你回永定山。”
少年手肘向后搭在窗沿上,猫儿一样,懒洋洋朝她招了招手,问:“阿姨还好吗?”
“好。”她应着,脸上有迟疑。
男生慵懒地曲起一条腿,漫不经心,却极有耐心地等她讲话,“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