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深摩(42)
“现在你跟我来。”他对余般若说。余般若乖乖地跟着他走。啊,原来原仁臣把余般若领出了地下世界!
余般若又重新看到树枝在微风中摇晃,云儿在月下漂游,好久不见了的夜空是那么清新凉爽。她又回到了人间,她又闻到了小草的芳香,她熟悉的气息,一阵阵地沁入心房。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立即兴奋得几乎发狂了。
原仁臣长得高高大大,双手将余般若托起,像抱着一个洋娃娃那么轻松。他俩悄悄地踏上了草地,地上映出了两个细长的影子。
“你就要看到妈妈了,余般若。你知道,每天晚上我都让你们母女重逢。她朝你微笑,说话,还可以拥抱你。今天晚上,这不再是梦里的幻想了。我要活生生地把你带到她那里去。可是你听我说,你可以见她,但千万不要去摸她,也不要跟她说话,否则魔力一失去效果,你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妈妈了。因为她分辨不出本来的你与幻影的你。” “好吧仁臣,我一定小心,哦,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果然,世深摩城堡的影子即时出现在眼前了,它高高地耸立在那熟悉的山上。余般若原来生活过的天地朝她纷至沓来,使她应接不暇,她刚刚亲了亲那些可爱的石头,开满野花的城墙马上又从她身边掠过。转眼间,她已经上了山。山坡上,萤火虫在草丛里星星点点地忽闪忽闪。他们径直来到一扇暗门旁。大莱国的卫士们精通各种机关,无论什么铁锁和栅栏都阻挡不了他们。原仁臣毫不费力,就打开了暗门。进了门,余般若顺着螺旋形的楼梯往上爬,一会儿就到了妈妈的睡房。她停下脚步,双手按住砰砰乱跳的心。四周是那样的寂静,没有一点儿声音。门终于轻轻地打开了,借着天花板上一盏吊灯微弱的亮光,余般若看见了睡在床上的妈妈。妈妈消瘦了,苍白了,额前的头发变成了灰白色。母亲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了女儿,她大声呼唤:“余般若,我的心肝,你终于回来了!”伸开双臂就要拥抱她。余般若笑着、哭着,扑向母亲的怀抱。这时原仁臣果断地把她拉开,像拎着一根小草似地,带着余般若风驰电掣,穿过蓝色的田野,很快又回到了大莱国。原仁臣独自一人坐在地上,抱住双脚,沉浸在痛苦之中。他不愿让姑娘看出自己的软弱。他是一国之主,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嫉妒的火焰在他心里燃着,他怎么也想不通。她在恋爱,但爱的却不是我,我是国王,我博学多才,我有无数的金银财宝,我知道世界上最神奇的秘诀,我胜过所有的大莱国的卫士,他们又胜过所有的地上的人。可我在她心中却不如原仁臣。她偏偏不爱我,却爱一个不懂大莱国的卫士学问的大人,也许是个不学无术的大人。当然!她不是凭有没有建立功勋爱一个人,因为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功勋。对,她的见识太浅薄,但是我还是太爱她。她如果不爱我,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意思?原仁臣独自一人,一连好几天,在最偏僻的山谷里徘徊,他想来想去还是烦躁,有时甚至有了歹心。用软禁和饥饿的办法来强迫余般若嫁给他?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马上就打消了。跪在姑娘脚下,求她爱我?这更办不到!他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因为,余般若爱不爱他,是不能由他决定的。于是他的怒火一下子就发泄到原仁臣身上。最好让魔鬼把这个原仁臣发落到很远很远谁也寻不到的地方去;或者,让原仁臣对余般若毫无感情,即使万一原仁臣知道余般若爱他,也不会理睬她了。他心中念头复杂想着虽然我还年轻,但是我活了这么久,也受过不少苦。可以前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以前我痛苦时,心里总是充满了高尚和满足。因为我有一颗善良和怜悯的心,不觉得痛苦,现在我觉得痛苦异常,我悲伤是因为我感到绝望,它使我变得冷酷无情。我的眼睛被这冷酷的泪水浸泡着,就像被硫酸浸泡一样,燃烧得酸痛难熬。原仁臣这样想着。但他还是担心,嫉妒之火会使他变得蛮横无礼,于是他处处避开余般若姑娘,生怕一不小心,在她面前失态,说出只有懦弱和粗鲁的人才会说出的话语。然而余般若爱原仁臣的现实总是缠着他。一天,他心里比平时更难过,于是他决定去请教都律治。都律治是大莱国的卫士中最博学多闻的人,他的家在地下挖的一口很深很深的井里。
他的这个家,春夏秋冬永远是一样的温度,而且,井里面一点都不黑,因为有两个小星球轮流着照亮每一个角落。一个是温暖的小太阳,另一个是温馨的小月亮。原仁臣来到井下,在实验室里找到了都律治。都律治头上戴着一顶风帽,风帽上插着一枝不知名的花。他有一副小老头的和善面孔,虽然博学多才,但他是还保留着大莱国的卫士们那副朴实无华、天真厚道的神态。
都律治,原仁臣边客气地拥抱他,边请教,我来向你打听一件事,我知道只有你才懂。原仁臣,都律治说,也许我是一个聪明人,也许我只是一个蠢人。但与众不同的是我有办法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也许正因为这样,大家才认为我是一个学者吧。”“你听说过有个叫代雀如的年轻人吗?”“代雀如?对不起,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人,也没想去打听。”都律治说,“你知道,地上的大人们不仅无知、愚蠢,而且凶恶残忍,我可没有工夫去研究他们想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哦,原仁臣,要是说这些傲慢而又可卑的大人世界里有什么地方值得好评的话,那就是男人们不少都勇敢,女人们很多都美丽,孩子们一般都活泼,除此之外,整个人类都充满假丑恶而且滑稽可笑。但他们和大莱国的卫士一样,生下来不劳动就不能生存,但是他们都厌恶劳动,他们远不如我们干起活来灵巧能干。他们鄙视劳动,喜欢战争;喜欢互相残杀,而不愿互相帮助。不过,老实说,应该承认,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他们来不及充实和改善自己。这是造成无知和残忍的主要原因。他们活的时间太不够,来不及学会如何生活,只能应付衣食温饱。而地下的大莱国的卫士幸福完美得多。虽然我们不能长生不老,可是我们的寿命至少也长得和地球的寿命一样。地球把我们抱在它的怀里,用它无穷无尽的热量温暖我们,可是,对生活在风吹雨打的地面上的大人,却一会受到热气的烘烤,一会又换冷风吹。一些人在寒风中冻死,另一些人却在春风中出生。不过,大人们受尽酸甜苦辣,历尽善恶美丑以后,也会自然产生一种品德,使得他们中有些人的灵魂无比高贵,比大莱国的卫士的灵魂还要美。原仁臣,这种品德就是同情,它就像珍珠的光芒一样,照亮了人的眼睛,净化了人的思想。大人们中的痛苦往往可以给他们一些启迪,使他们中一些人变得善良和纯真。但是大莱国的卫士却体会不到,因为大莱国的卫士没有受过那么多的苦,没有经历过大人们那种争斗和思想仇恨,所以没有他们的爱惜,我们大莱国的卫士是不是不太单纯天真了?所以,大莱国的卫士们有时候也有必要钻出深深的地洞,到严酷的地面去,和大人们生活在一起,去爱他们,和他们同甘共苦,来体验人间的情感,这种情感也是我们大莱国的卫士们所需要的。原仁臣,这就是关于大人的秘密。哦,原仁臣,你刚才不是向我打听一个大人的命运吗?” 原仁臣又问了他一遍后,老人家来到摆满了望远镜的房间,观察起其中的一台来。因为在这个国家,大莱国的卫士们没有任何书籍,即使有几本,也是从大人们那里弄来,当玩具玩的。望远镜就是他们的字典和工具。他们受教育,不像我们这样靠读书写字,而是靠看望远镜。他们如果想知道什么东西,只要选择好合适的望远镜,调节适当,然后一照就可以了。
望远镜都是由一片片水晶做成,有的是白水晶做的,有的是黄水晶做的,还有用乳白石做的。其中,用光滑的大钻石做的望远镜最神通广大,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东西。
大莱国的卫士们还有—种特制的望远镜,镜片是用一种透明的东西做的,大人们连见都没见过,有了这种望远镜,人的眼睛可以穿透一切,连城墙和岩石,都像透过玻璃一样可以看东西。有一种望远镜像魔女一样,更令人惊奇,分毫不差地再反映出以前发生过的一切。原来,大莱国的卫士们可以从无穷无尽的宇宙中,把很久以前各种各样的光线收集到山洞里来,他们就利用这些光束,来了解过去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些光从前曾经照耀过人类,照耀过动物,照耀过花草和地上的万事万物。经过千百年后,它们又反射到太空,没想到它们就成了大莱国的卫士的一种知识来源。老都父非常擅长观察人类。他甚至可以看到很久很久以前,谁也想象不出的人类。所以,对都律治来说,要想找到原仁臣,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用一架普通的望远镜观察了一分钟左右,便对原仁臣说:“好孩子,你要找的那个叫代雀如的人在大锡国里。他被关在一座水晶城里。这个水晶城正好紧挨着我们大莱国。”“太好了,他在那儿。就让他永远呆下去吧!”原仁臣高兴得大声说,“让他安安心心地在那里过他一辈子吧。”拥抱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原仁臣笑着满意地离开了深井。一路上,他摇头晃脑,胡子在胸前兴奋地跳跃。他捧着肚子得意地大笑。有的大莱国的卫士看见他笑,也不由得跟着他一起笑起来。看到他们在笑,其他的人也莫明其妙地笑起来,笑声越传越远,整个地下官殿被笑声淹没。原仁臣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夜深人静独自睡在床上反思时,一想到被大锡卫士抓去的原仁臣,不由得将心比心,感到羞愧。他开始彻夜难眠,难过地把那张痛苦万分的小脸藏到被子里。于是,他干脆爬起来跑到深井里,再次请教都律治。“都律治,”他说,“我还想知道,那个叫代雀如的人究竟在大锡卫士那里干什么?”深夜里见到原仁臣又登门拜访,老人家还以为原仁臣失去了理智,不过他不担心,因为大家都知道,即使原仁臣失去了理智,也会同样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并善解人意的。原来,即使大莱国的卫士发起疯来,也和平常一样随和,只是大脑里多了很多神奇的幻想。实际上,原仁臣只是有点反常,但至少也不像其他失恋的人那样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