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说到她回家之后,发现吴靖文居然是她侄子的家教,周琪儿跺脚道:“一想到之后去雁城还要跟他相处四年,我就觉得脑袋疼。”
梁明月:“我还觉得被你吵得脑袋疼呢。”
“乱讲。”周琪儿滴溜溜的目光在两人间打转,“你们这几天一直住在一起?”她很想说点不健康的话题,又不敢乱开玩笑。
“是啊。”王南嵊大方承认,“之后去雁城也会一起住。你有事没事别老来打扰我们。”
“我就要来,不光要来,还要住进来,和明月一起睡。”
“少做梦了。”
梁明月:“干脆你们俩住吧,我不去了。”
周琪儿一下被堵住,王南嵊掐她的脸,咬牙道:“你嘴巴里有点靠谱的吗?”
几个人闹着闹着,天都快黑了,吴靖文上来收拾碗碟,梁明月帮了把手,又拿起特意留的一块雪媚娘喂到他嘴边。
吴靖文张嘴吃了,嘴角沾了点粉末,梁明月顺便拿纸巾给他擦去。
周琪儿去看王南嵊,王南嵊等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吴靖文转身下楼时,将梁明月牵在手心里。
等到了晚上,王南嵊开始新账老账一块儿清算了。
他佯装生气地命令梁明月:你以后不许拿手喂别人吃东西。
梁明月皱眉看着他,王南嵊心中到底没底,只好装可怜,他说:你不知道,之前我看你这么喂的别人,气得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觉。
梁明月叼着车厘子吻上去,她说:那这么喂呢?
王南嵊把她压倒在床上:那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去了雁城后,几个人都没想到,吴靖文成了最忙的人。
周琪儿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她还主动吵着要一块玩,被吴靖文接二连三的拒绝之后,也就不提这一茬,转身投入光怪陆离的大学生活中去了。
王南嵊和梁明月在校外的公寓中度过了极其放纵的四年。他们在周末尽情欢爱,在假期四处写生,会一块儿赶作业到深夜,会对着大图纸规划未来。王南嵊对梁明月相当纵容,好到无以复加。程文远偶尔会鄙夷他,王南嵊一点不以为意,在他心里,梁明月比他高手多了,她从来不做掩藏,也不做铺垫,她直接干脆,爱他就是爱他,亲他就要亲个够,还很爱上床。王南嵊总会在毫无防备,毫无心理预设的时候,被她完全俘获,缴械投降。
他知道梁明月无法割舍砚山,便花了很长时间去研究怎样在原有基础上,进行功能改建,会让她、他们回去时能过得更加舒适。后来比赛拿到一笔不菲奖金,王南嵊便带着人,花了一整个暑假,将砚山整饬一新。
临近毕业,王南嵊突然接到高漫云的电话,说爷爷生病了,有点严重,让他回去看看。王南嵊没有买到机票,火车也没有合适的班次,又因为雁城到棠城不过几小时车程,他便自己开车回家。哪成想高速路上却出了重大车祸。
梁明月过了很长一段魂不附体的日子,她依旧完全无法面对这样骤然的失去与悲伤,好像天上掉下来一个捶,把她的心给砸没了。她不知道要怎样处理空落落的心腔,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吹着穿堂风。
吴靖文和周琪儿陪着她,哄着她,让她振作,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好好吃饭睡觉,不能想太多,小孩子会知道的。
她很不解,她有好好吃饭睡觉,为什么要这样劝她?她也没有想太多,她什么都不想了。
还有,为什么为了孩子就要振作,孩子是个意外。是一个与他们无关、与所有在发生和已发生的事情无关的新生命罢了。为什么一出生、或者还没出生就要承载安抚的使命?阿嵊不在了。一个新生命就能安抚吗?她脑子里反驳了很多,却一个都没有说出口。她没有力气再开口。
第三十八章
几年未见,程文远最后一点少年感都褪去了,在外已是气场强大、十分能唬人的精英一枚。
推门进来的梁明月,却几乎毫无变化。程文远看着她,不自觉的就站了起来,他朝她招手,思绪有一瞬的恍惚。
“好久不见。”他说。
“好久不见。”梁明月坐下,“你说潇潇在你家?为什么不带来——”
“潇潇很好,和我女儿正在玩拼图。哦,我女儿比潇潇小了一岁。梁明月,我们聊一聊。潇潇是——”
“是的。是我和阿嵊的儿子。”
程文远最后一丝疑虑放下,他没想到梁明月承认得如此干脆。他放柔声音,希望自己的问题没有冒犯到她。
“你这么多年是一个人抚养潇潇吗?当年……为什么不来棠城呢?”
“我来过。”
梁明月确实来过,她在灵堂外徘徊许久,没有勇气踏进去。她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家人面前呢?有什么必要呢,她和他的事,又跟家人有什么关系。悲伤不会因为多几个人分担而减轻,死去的人也不会为多几个人爱而欣慰。
梁明月想起一件小事,那天甚至是她和王丛骏第一次见面。十五岁的王丛骏背着书包呆坐在花坛边,突来的变故,塌了他家半边天。他也没有勇气踏进去。
“那你知不知道,在得知阿嵊出车祸后,阿嵊的爷爷没撑过去,也去世了。”
梁明月皱着眉摇头,她不想再反复于过去的事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说小骏。”
梁明月沉默了。
“小骏虽然现在看起来混账,但他小时候很乖巧可爱的。王叔和高姨常年带着阿嵊在外,小骏跟着爷爷长大,有一多半的时间待在我家。几个小孩中,就数他最爱笑,天生就会逗人开心,就连调皮都让人生不起气来。他还爱撒娇,会示弱,软软萌萌的,张手就让人抱。后来大了些,上学了,他一路三好学生当到大,情书都不知收了几箩筐。”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现在的小骏一定在高校安心学习。可是一夜之间,阿嵊和爷爷都不在了。王叔鲜少再回家,将自己淹没在工作中。高姨神思恍惚,不愿接受现实。同样遭受巨创的小骏还来不及抚平伤口,就发现自己好像成了透明人。——本来进入青春期后,他就有个不大不小的心结,他觉得王叔和高姨不爱他,至少是不够爱他。远比不上他哥。毕竟他和父母相处的时光连哥哥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而阿嵊,从在父母相识相恋的嵊县出生起,就一直被带在身边。”
“小骏一半是灰心,意志全无,一半是试探,慢慢的酒色齐沾,过了一段荒诞日子。高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太敢管小骏,反而来郑重拜托我父母照看小骏,之后便一张机票飞去了国外的研究所。小骏失望极了,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后,变得更加无所谓,什么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心安理得地荒废青春。”
程文远一边说一边观察梁明月的表情。其实他一开始就是为了王丛骏而来。他在明白了来龙去脉之后,不知道要怎样置评,一方面觉得梁明月太过分,一方面又为她开脱,想她或许是不知内情,一时昏了头,此时亡羊补牢总还不晚。有潇潇在,就没有办法让这两人不相往来。也正因为还有潇潇在,事情就有个缓冲地带。
程文远深吸口气,他说:“梁明月,我讲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让你多了解小骏一点。小骏啊,他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小可怜,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在乎,也没有看上去那样薄情。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无法收拾……你还要再继续下去吗?”
梁明月静静听着,终于开口,也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程文远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阿嵊看见——”
“早就没有阿嵊了。”梁明月硬声打断他,“阿嵊死了。他早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程文远沉默了一阵,“对不起。”
他说:“我会先和小骏谈谈。如果他来找你,希望你能……哪怕是致命一刀,也请留情。拜托了。”
王丛骏不想和程文远谈,他在接到梁明月电话后,直接去了咖啡店。
他想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他要听她亲口说。
“我和我哥像吗?”落座后,他笑着问了一句。
“不像。”
王丛骏一愣,却听她又接着说:“你比得上你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