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茉莉香(25)
黑暗里,一根蜡烛的光是屋里唯一的光亮,跳跃的光照在两人脸上,此时看对方,似乎比任何时候更能看清对方的脸。
“今天你问的问题,你还有兴趣听吗?”胡天志在昏暗里问。
刘若玲直视他闪烁着烛火的双瞳,说:“如果你想说,我在听着。”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曾经有家,我的家......就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那年我读完高中,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我妈......已经不在了。”
“那......你爸呢?”刘若玲困惑地问。
“他......我恨他!”胡天志语气里充满恨意,“是他害死了我妈......”
刘若玲听着他的自白,感受他的怨恨,越想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以及为何会生病?他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她默默坐着,想听他继续讲下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蛋糕上的蜡烛已燃尽,屋子里忽地黑了。
突然的光线转变,似乎影响了他想说下去的想法,他起身去开了灯,又坐回座位,开始动手切蛋糕,不再讲刚才的话题了。
“胡哥,你有想过未来吗?”刘若玲轻声问。
他把切好的蛋糕,盛一份放到刘若玲面前,又装了一块放到自己面前,而后才说:“未来......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未来,你懂的!我不能保证不失控,也许有那么一天,我失去控制,可能伤害自己,也可能伤害别人。”
刘若玲听着,顿时觉得异常悲凉,想到自己对他的病的无知,已然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只好低下头默默吃蛋糕,竟主动把杯里的酒喝光。
夜里,刘若玲侧身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窗帘缝透进来的一线微光,想着自己可能有的未来,而后她悲哀地发现,人一生的轨迹大概早就被出身所安排。
阶层的界限,似乎总是那么明确,像自己这样的底层,身边的人也大多是底层。或者,只有不幸的人才会和不幸的人走到一起,就像自己和胡天志。
她没能想清自己的未来,思维便被困意打断,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而胡天志则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受不了这样干躺着,他起了身,摸着黑去客厅开了电视,而后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坐下,在茶几上摸到摇控器,拿起来把电视音量调为静音。
他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眼神茫然地盯着电视机,电视动态的光亮,在他脸上不停跳跃,创造出阴森诡异的视觉......
半夜,刘若玲口干舌燥地醒来。
她想,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原故,此时不爱酒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她开灯起身,出房门见到胡天志的房门开着,有些意外,探头瞧了瞧,床上没人。一转身看见他蜷缩睡在沙发里,怀里抱个抱枕。电视无声地播放着。
她蹑手蹑脚过去,俯下身细瞧他的脸,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睡相,刘若玲对他顿生怜悯之情,便体贴地去他卧室抱了被子给他盖上。
关了电视机,去厨房一口气喝了半杯水,方才感觉嗓子舒服些,借着卧室的光亮,她远远地看他一眼,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她在心里叹着气,静悄悄回了房。
清晨,光亮照进没拉窗帘的客厅,胡天志从睡眠的黑暗里睁开眼来,陡然觉得光线刺眼,他半眯半睁的,看见盖在身上的被子,回想昨晚自己并没带被子出来,意识到是刘若玲为自己盖的被子,不禁心中温暖。
扭头看一眼时钟,刚过七点,是适合跑步的时间,于是他起身,把被子抱回床上,准备着出去跑步。
洗漱完换了运动服,他想起昨天说过要带刘若玲跑步的话,便去敲了她的房门。
敲门声把刘若玲从睡梦中拎出来,她一脸困意出现在胡天志面前,头发凌乱歪着脑袋对胡天志说:“早!”
胡天志见她一脸困容,倒觉抱歉扰了她的清梦:“看样子,你应该没兴趣去跑步了?”
刘若玲点点头表示对。
胡天志望着她迷糊的样子,不觉微笑着说:““有兴趣?”
刘若玲边摇头边笑,说:”NO。“
笑着笑着就觉清醒了,她突然睁大双眼凝视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的男人,心想这和昨夜楚楚可怜睡在沙发里的人是同一个人么?
“你昨晚怎么睡沙发?”
“我......睡眠不太好,出来看看电视好睡些,”胡天志说,“你确定不来吗?你不来我就先去了。”
”嗯,你去吧,我还想再睡会。”
胡天志出门,刘若玲便又关起门来,藏身到被窝里,想着同住的这两天里,对胡天志的了解,比过去两年还要多。先前了解的是抽象的表象,现在了解的是真实的内在习性。
忽而想到,那些见几面就结婚的人,不就是两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强行生活在一起么?倘若婚后发觉对方不是合适的人,那需要多大的信念,才能委屈自己那样过一辈子呢?
☆、体贴
刘若玲穿上工作服,略施粉黛,头发全部高束在脑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百倍。她喜欢这样的自己,觉得职业的状态才是精神面貌最好的时候。
她打开了房门时,胡天志也正好从房里出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胡天志先说话了:“去上班的路你认识吗?”
刘若玲这会才想起新居到天城的路从未走过,她有些不自信地说:“路没走过,但大概的方向我知道。”
“我送你。”
刘若玲跟在他身后,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暗自在内心对他做出评价:可靠!值得依赖!
电梯里,刘若玲对着镜面的电梯门,看着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挺登对的。心里一欢喜,便禁不住抿嘴微笑。
“笑什么?”胡天志发觉了她的笑,看着电梯镜门上的刘若玲问。
“啊?”刘若玲吓一跳,低下头矢口否认“没有。”
胡天志转脸注视她心虚低头的样子,微笑中眼里满是溺爱,说:“你知道么?你很擅长低头。”
刘若玲抬起头,偏过脸去看他,望见他深情款款的眼神,便触电般地逃避对视,即刻又低下了头。
一低头,方才意识到他说得没错。自己很擅长低头。想到这,不知不觉又微笑起来。胡天志在一旁望着她微笑。
走出雅园,到了阔达的街道。此时的街道已从假期的冷清复苏过来,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急冲冲赶着搭车上班的人,在早晨八点出头的阳光下,身影交错。
刘若玲与胡天志却并不着急,他们慢悠悠行走在通勤的人行道上,像是饭后出来散步的闲人。
“胡哥,你送完我再上班,会迟到的吧?”
“小事,我的时间很随意的,”他脸上忽然有点笑意,“但你要是走丢了,就是大事。”
刘若玲有些不忿:“嘿,在你眼里,我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胡天志笑意更深,矢口否认:“不是,在我眼里,你很可爱!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刘若玲心里欢喜,抿嘴偷笑,却故意把脸别到另一旁,不让他看见。
过一会儿,她望着脚下的路说:“我以为你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是很会花言巧语的人。”
“你误会了,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这样的我。”他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刘若玲扭头看他。
“不,荣幸的人是我。”胡天志也扭头看他。
两个人相视而笑,又各自别开脸去看前方的路,不再说话。
到天城附近时,刘若玲一边指了指天城,一边说:“我到了,谢谢你带路!”
他看一眼天城,紧收了一下嘴,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刘若玲站了看了一会他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时间,还早。天城大门还没开,便去找家早餐店吃早餐。
进店里点了餐,坐着等餐时,发现用餐的人里有个脸熟的人,想了一会,猛然记起她就是丽薇——与胡天志一起用过餐的女人。
丽薇似乎也认出了她,有种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之意。她若有所思地朝她投来一个的目光,而后轻蔑地收回视线,伸手拈起一张抽纸,轻轻擦了擦嘴,再把那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接着提起皮包大摇大摆走出这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