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瓢饮(23)
后来还是陈敏提醒,才开车去了城西的公墓,远远的看到他坐在妈妈的墓前,头靠着墓碑,小声的自言自语和妈妈说话。
她知道,平时虽然他什么都不说,这些难过却都是压在心底。
那天,乖乖女的人生第一次做了疯狂的决定。没有告诉任何人,冒着第二日逃课被期末扣分的风险,拉着他就上了开往泰山的火车。
泰山白天下过雨,又已是周末的尾声,山路基本看不到人。俩人只带了一包饼干两瓶水,就开始了没有任何计划的登山之旅。
上大学的两年多,顾翕如每天跟着正轩锻炼身体,登山体力没有问题,俩人中间只休息了四五次,就一路走到了山顶。
平时熙熙攘攘的山顶,今晚完全没有人,雨后山谷能听见清脆的虫鸣。
那一夜,广袤的天空也是这样的繁星点点。他俩背靠背,静静的看天上的星星。
老人说,人间一个人去世,就会变成天上一颗星。
翕如抬头望着天上:“阿姨在天上看着你呢。”
直到天色蒙蒙微亮,巍峨群山一瞬间跃在眼前,谢正轩忽然感到眼前开阔起来。对着无人的山峦,尽情的发泄两年来的委屈和压抑。
直到嗓子喊哑了,泪流满面,才感觉心情已经完全不同。回转身子,背后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姑娘。
很多年后,谢正轩仍然记得,在那个秋日的清晨,她帮他擦干眼泪,告诉他:
“你这样,我会心疼。”
心瞬间被填满。不再纠结妈妈的离去,不再纠结爸爸的无情。
放过自己,也放过爱他的人。
…… ……
草原,夜色正浓。谢正轩低下头,凝视着怀里的已经长大的姑娘。
她是他阴霾生活中透出的一道光,在那段他最需要温暖的岁月里。
当年的马尾辫已经剪成干练的短发,眉眼间也有了成熟的味道。
可是,相互依偎的温暖,一直没变。
蒙古包的灯光渐渐熄灭,旖旎月光下,云卷云舒,雨骤雨歇,微风吹散了厚重的喘息。
翕如,不要怀疑。
此生,有我陪你。
第二日一早,告别牧民,一路向北。
穿过茫茫无人的草原,昨夜折腾到凌晨,小女人此时躺在副驾上补觉睡得正香甜。
这丫头,这么多年在一起,只吃过两次飞醋,偏偏每一次都折腾得惊天动地。
上一次是大三那年,从泰山刚回来,情意虽浓,却还没有确定关系。
谢正轩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大学生空手道邀请赛,进了决赛。校学生会全程报道,跟赛记者是新闻系读大二的一个女生。
京城高考理科状元、全国大学生空手道冠军,这样的光环少有女孩抵挡得住。那姑娘完全没有女孩的矜持和羞涩,无论他怎样拒绝,都为他全天跟拍。
晨练上课吃饭自习实验,甚至他去接翕如回宿舍,那姑娘都跟着。
没过几天,一个谢正轩的写真贴在学校论坛上发了出来,侧脸的帅气,运动的霸气,上课的认真,实验室的专注,让女生尖叫,让男生嫉妒。
后来,校园里就流传着谢正轩女朋友的传说,说他与校报记者因比赛熟悉,一见钟情。
至于顾翕如,每天她与他晨练时,八卦的女孩们还没有起床;他接她回宿舍时,她们已经洗洗要睡下。知道她的人并不多。
大家看到的,就是那个新闻系的女孩,每天睁着一双迷妹般崇拜的大眼睛跟在他身边。
那几天他一直在忙,白天一有空就要训练,晚上宋潇姐的实验也到了关键阶段。她的短信总是没能及时回复。
谣言越传越像真的,终于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突然有一天,她早上没来晨练,白天手机关机。谢正轩没心思上课了,第一次逃课,满校园找她。
那天正赶上暴雨,电闪雷鸣。晚上八点多,校园东侧生化实验楼一片电路出了问题,校园里漆黑一片,大家都躲在的宿舍里不出去。
谢正轩找遍了学校都找不到顾翕如,又回家去找。刚进楼门,就听见手机响,接起电话,是顾翕如颤抖的哭声。
“……我在解剖楼。”
他顾不得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扔了已经散架的雨伞,头也不回地跑进雨里。
解剖楼里本来就阴冷,在这样的雨天,又停电没有一丝亮光,只能听到风声呼啸,鬼哭狼嚎。
顾翕如站在一具人体标本旁边,衣服不知被什么勾住。
就好像一只手,伸出来拉住她。她不敢往后看,动也不敢动。
窗外电闪雷鸣。
谢正轩在标本室找到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女孩面色苍白,吓得瑟瑟发抖。
谢正轩快步走到女孩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身后看,原来是柜子外饰面翘了角,勾住了她的衣服。
顾翕如嘴唇都在发抖,带着哭腔:“你怎么才来啊……”
谢正轩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滴着水。看她吓得魂不守舍,怕弄湿她的衣服,只能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天都找不到你。”谢正轩低声的埋怨。
“你找我干什么?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回应他的,是酸酸的声音。
“吃醋了?”
“谁吃醋?谁稀罕你……”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掉。
“我早上陪你锻炼,白天上课,中午上自习,连午睡的时间都没有,晚上还要做实验,然后接你回宿舍。生活中除了你,还能有谁?”
“新闻系那个,是不是喜欢你?”
“她喜欢有用吗,我又不喜欢她。”谢正轩答得干脆。
“你一点儿都不动心?”
“心都给你了,还能给谁?”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这是……表白了吗?
顾翕如: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
谢正轩:很庆幸已经走了出来,不然,那样阴霾的我,怎能配得上这么美好的你。
顾翕如的双手慢慢的环上他的腰,温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他冰冷胸膛。
第二日他便着凉发了高烧,不过两人从从此就在一起了,即便头痛欲裂,他也觉得值得。
可是直到现在,谢正轩回忆想起那个解剖楼的雨夜,仍旧头皮发麻。在被各类人体器官标本包围的密闭空间里……初吻……
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第23章 手术
……
兴安山的旅程很安静,常常是方圆十里无人烟。顾翕如问他,为什么要来这样偏僻的地方。
谢正轩没正经的答:“因为可以随时随地吻你啊。”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浪费这样难得的机会。湿地的夕阳下,繁茂的原始森林旁,无车的山间公路上,到处都留下了爱的痕迹。
假期总是很快的,马上就要返程。顾翕如不想回去,“要是能一直呆在这里,该有多好。我真的害怕手术了。”
“那是意外。”谢正轩旅程中第一次如此认真谈起工作,“翕如,放过自己。”
顾翕如闭着眼睛不说话,只是手微微发抖。
谢正轩轻轻叹气。这段旅程,稳定了感情已是不易。工作中受到的刺激,还要慢慢来。
于是腾出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慢慢就好了,别着急。”
到机场要穿过林场的公路,弯弯曲曲。越往林区开,运送木头的货车越多。
山里的指示牌并不完善,当地的司机都是凭借多年的经验开车。
在一个拐弯处,一不留神,就见到对面驶来一辆加长的重型大货车。山路很窄,迎面过去只能粉身碎骨。谢正轩无奈,只能撞向右边的护栏。
车冲出护栏,往山下滑了十几米被树拦住。虽然想起来后怕,可捡回一条命,还是幸运。
谢正轩的额头撞破了,普通外伤。车上没准备药,打电话叫了救援车,送到附近的卫生院简单处理。
包扎好刚要离开,就听见门口一阵骚乱,一群人急匆匆跑进来,抬着一个孕妇。
一听才知道,孕妇临产了,已经破水,臀位生不下来。
卫生院没有专门的产科医生,只有一位助产士。助产士应付正常顺产没有问题,可是臀位破水,需要剖腹产,确是没有办法。
本来卫生院的院长是全科医生,也能做剖腹产手术,可是这几天请假去外地探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