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迷藏(出书版)(38)
我点头,在心里对自己承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始终会把你当成好姐妹,不离不弃。
蔚蓝以低价转售了家里的房子及车子,加上蔚叔叔留下来的财产,足够她这辈子生活无忧。只是没有了最亲近的人,住再大的房子再多的物质都无法填满心中的空。
陪蔚蓝回家收拾东西,她只带走了常穿的衣服与手提电脑,其余统统都转赠给儿童福利院。她说,最重要的已经带不走,其他便都不重要了。
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沉迷物质的小女孩了,如果成长的代价是这样惨重,我宁肯她一辈子都做那个无忧无虑热爱美食华服开炫丽吉普车的小小女孩儿。
妈妈让蔚蓝住进了我们家,与我共用一个房间。
自那之后,她无法独自入睡,哪怕有人睡在旁边,她都感觉到恐惧,整晚都需要开着灯,不敢闭上眼睛,她说一旦闭上眼,便看到血流成河的画面……那个夜晚的场景,已成了拓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纪睿见她被失眠与噩梦折磨得不成样子,不得不给她开了处方安眠药,依靠药物的帮助,蔚蓝才能够睡上一觉,但药物产生的幻觉以及后遗症,比之长时间失眠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灿邀她出去旅行散心,可她提不上半点兴致,幽幽地说,出去了,还是要回来的,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以前那个乐观的蔚蓝再也不见了,死掉了,现在的她,事事悲观,成天窝在家里哪也不去,她班主任来看望过她,劝她先办理休学,明年继续参加高考,可她执意要退学,她说,上不上大学,生活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悲观到自暴自弃,让人无能为力。我虽然担心却也不忍心逼她,她能够从那种知觉木然中复苏,我已经很满足了。
苏灿说,或许换一个生活环境,离开这个城市会不会好点?西曼,如果可行,让你生母带她一同去法国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呢。只担心我离开这里之后,蔚蓝要怎么办。是呀,她可以跟我一起走!
问过她的意见之后,我们一起去找母亲。父亲回里昂之后,她一直留在这个城市等我毕业,借住在她的好姐妹家中,每周有三天,会跟我一起吃饭,这是我们的约定。每次吃完饭之后,她会带我去逛街,给我买一大堆衣服鞋子,恨不得将这十七年来所有的空白都填充上。虽然那些衣服买回去之后都被我压在柜子里,太多压根穿不了,可我依然不忍拂她的心意。
母亲是知道蔚蓝的事情的,彼时还去医院探望过她,很心疼她的遭遇。所以当我向她提出,可否认蔚蓝做养女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还很开心地拉着蔚蓝的手说,又多了一个女儿了。当即便打电话给父亲,与他商议办理监护人手续以及移民手续等问题。
晚上我与蔚蓝并肩躺在床上,说了很多很多话,小时候的趣事,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大部分时候是我在说她在听,偶尔也会附和一下,说到好笑的地方,她也会轻轻地笑出来。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她不用依靠安眠药慢慢地进入睡眠,她搂紧我的手臂,将头搁在我肩窝里,轻轻地说,西曼,我爱你。
我轻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宛如哄一个小孩子般,在心里应她,蔚蓝,你知道的,我也爱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夜极静,房间里只听得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她终于缓缓睡过去,神色还算平静,我这些天来提起的一颗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来一点。
04
四月初,江离的第二场个人画展在市立美术馆开展。如第一次一样,为期一个礼拜,只是这次比上次更小型,只设了一个展厅,诚然如此,依旧得到了本城众多媒体的关注。有记者问他,为什么本次展览的主题叫“重生”,他回答说,这场小画展是我特意为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而举办,是我送给她的礼物。至于为什么叫这个主题,我想你看过之后或许就明白了。
我拿着报纸不禁笑出声来,他竟然对记者卖关子,哈哈。蔚蓝侧过头来,抢走我手上的报纸,看了片刻,又默默地丢回我手中。
“江离的画展明天开幕,要不要一起去?”犹豫了下,还是问了蔚蓝。
“你们还有联系?”她不答反问。
“我们,在交往。”我不是故意隐瞒蔚蓝,只是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压根就找不到机会提这件事。只跟苏灿与青稞提了一下,苏灿很为我开心,说,江离是个很好的男生,人特别善良,性格也好。青稞笑嘻嘻地接腔,是啊是啊,又才华横溢,美少年一枚,还是富二代!
蔚蓝很久没有反应,她侧对着我,头微微往另一个方向偏,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我移到她身边,抱住她手臂撒娇地摇晃,对不起嘛,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你,别生气啦!那时我只是以为她生气我没有告诉她,顶多再加上我跟她不喜欢的男生交往。
过了片刻,她才偏头望着我,神色看不出喜忧,平静地问:“你爱他?”
我点了点头。
“你忘记了夏至?”
我愣了下,微微低头,轻说:“很多事情不是说忘就忘得了的,人也是,只是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喜欢的是谁,而有些人有些事,会放在回忆里,沉在心底深处。”
“你喜欢他不是因为他很像夏至么……”
“什么?”她的声音轻似呢喃,我听不很真切。
“没什么,”她抬眼望着我,说:“你希望我去画展吗?”
我点头:“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男生,或许你多多了解,便会改观对他的看法。”我希望我喜欢的男生与我看重的朋友,也能够做朋友。
蔚蓝最终还是跟我一起去了画展,苏灿、青稞以及亚晨都在邀请之列,还有江离曾一起画画的几个朋友,开展之前,那言帮江离弄了个小庆祝会,人不多,就设在了美术馆的会议室里,买了一个五层大蛋糕以及香槟酒。
切蛋糕开酒之前,江离一直在看手表,时不时跑到窗边往外张望,我问他是不是还有谁要来。他说嗯,我妈答应过来的。那言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说,你妈或许是什么事儿耽搁了下,我们再等等。可最后却等来了一通电话,江离接起哦了一句便挂了,脸上不是不失落的,只是他转头的时候已换上了笑脸,对在场的人说,我们开始吧。
我握了握他的手,他回头冲我笑,低声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了,我想起一面之缘的江离的妈妈,冷冰冰的样子,没想到对自己儿子的事也这样不关心,唉!
我的叹气声很快被众人举杯的祝贺声淹没,切完蛋糕,趁大家正在嘻嘻哈哈笑闹聊天成一片时,江离碰了碰我的手臂说,跟我来。我说去哪儿。他笑而不答,索性牵过我的手往外走,我脸忽然就红了,偷偷瞟了眼房间的人,还好,似乎都没怎么注意到。
江离一直牵着我下楼,往另一栋展厅所在的楼走去,上三楼,小小的展厅内灯火通明,我却被墙上一幅幅画湿润了眼眶,内心在那一刻震惊得无以言说,脚步缓缓移动,墙上的那些油画,仿佛有了生命力,在我目光触及的刹那,画上的场景也鲜活地在我记忆中苏醒,第一幅,从那言家里出来的那个夜晚,在小吃街我追着熟悉的身影而去,在马路上狂奔,闯红灯差点被车撞……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江离时的情景。第二幅,我抱着盛鸡汤的保温瓶站在医院的病房门口,神色却在打开门的刹那惊慌失措……那是我第二次去找江离时的某个情景。第三幅,画中不再只有我,郊外废弃的灯塔上,落日黄昏,斜阳温暖地照在并肩而站倚在栏杆上的两个人身上,风吹起女孩的发丝,她神色迷茫,怔怔地望着男孩……那是我与江离第一次去到废弃灯塔的场景。
我捂着嘴巴,依次看过去,一幅幅油画,串成了我们相处的N个细节,我无助哭泣时他借给我的怀抱;从疗养院看望母亲回来我累极枕在他腿上睡过去时他低头久久凝望我;寒冬天台上他分一半围巾绕在我脖子上,将我的手包裹在他手指中塞进他大衣口袋里;除夕夜大雪纷飞中长久的拥抱……我们相识以来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凭借他的记忆,佐以感情的色彩,流露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