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出书版)(53)
话落,她便看到傅希境的眼神黯了黯。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做声,以眼神示意她说。
南风将谢长明的事情简单地说了,傅希境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即明白了个中缘由,他的眉毛微微蹙起。
南风低低地说:“我知道这件事很麻烦也很严重,可是我跟飞飞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
见他久久低头沉默不语,南风手指紧握,急道:“只要你帮我,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傅希境豁然抬眸,望着她的眼神里情绪复杂,有震惊,有哀伤,还有淡淡的悲凉。
南风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这一刻,她心里同样数种情绪交织,难堪、无奈以及悲伤。
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依旧沉默。
南风深深呼吸,抬眸望向他,他也正霎也不霎地凝视着她,幽深的眼眸里,不辨喜怒。她喃喃地说:“我说真的……”
傅希境望着她,仿佛想要将她看穿,刹那间,无数种情绪闪过他心头,她抛给他一个多么大的诱惑啊,任何条件!只要他开口,从此以后,她便不会再逃避他。这样近乎赤裸难堪的交易,他应该一口回绝她的,可是,他却犹豫了。她就坐在他面前,离他这样近,他甚至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深深呼吸,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她离他这样近,触手可及的距离,可是他却不能拥抱她。五年的寻找与等待,再重逢,一年多的追逐,她却一味逃离,任凭他如何努力,她却始终固执地坚守着她的固执。分明爱着,她却不肯承认,彼此相守,更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好,我帮你,你嫁给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沙哑地道出。
他微微闭眼,有心痛与悲凉一齐碾过心脏,他想起自己曾对她说,我见不得你受伤,更见不得你受一点点委屈,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也不可以。因为啊,你是我心尖上的人。
可如今这算什么?他以这样悲哀的方式,向那个心尖上的人,求婚。
他不愿,可他没有办法。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吧,就这一回。自十六岁之后,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人或事物有这么强烈近乎执拗疯魔的愿望,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想娶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南风微张着嘴,呆怔住。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他会直接求婚。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脑海里没有想别的,唯一闪现的,竟是多年前白睿安恶狠狠地说过的话:你以为他爱的是你?别傻了!他不过爱的是你这张神似黎曈曈的脸!
她心头猛然一颤,脱口而出:“傅希境,你到底爱的是我,还是黎曈曈?”
终于问出口了,这么多年来,这个一直压在她心底的问题,这一刻,她终于问出来了。
她狠狠地舒了口气,下一秒,心脏又紧紧地揪起。她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她屏住呼吸。
傅希境深深皱眉:“曈曈?关曈曈什么事?”
南风望着他,不语,神色却那样哀伤。
电光火石间,很多模糊的片段一一闪过傅希境的脑海,他豁然起身,懊恼道:“白睿安那个混蛋到底对你胡说瞎编了些什么啊!”
南风讶异地望着他。
傅希境转身,取过大衣穿上,又系上围巾,抓过车钥匙,然后拉着南风就往外走。
南风呆呆的,直到电梯门打开,才惊呼:“我们要去哪里?”
傅希境看了眼她,眼神又恨又无奈,咬牙说:“去回答你的问题!”
他一直牵着她不放开,南风只得跟他上车。
Chapter 18 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自开始到现在,以及将来,我心里面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别人,一直都是你。}
车子驶向高速路,一路上彼此都没有说话,好几次南风想开口问傅希境到底要开去哪儿,但偏头看到他紧抿的嘴唇,便噤声。他在生气。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了莲城,下了高速,车子往郊外驶。望着窗外越来越浓黑的夜色,南风也不觉得害怕,心里反而渐渐静下来。也不想再问他去哪里,仿佛不管前方有什么,他在身边,她便不觉得害怕。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南风下车,抬眸一看,心里一个咯噔。这样的地方,她一点也不陌生,她去过无数次。
这是一片墓园。
南风望向傅希境,他也望着她,却没有开口解释,只是牵过她的手,拾阶而上。
黎曈曈的墓在墓园的最中心位置,占地面积很宽,墓碑前烛火通明,烛光里堆满了鲜花、水果以及女孩子爱吃的点心,一看便知有专人打理。
南风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脏一紧,那短发女孩明晃晃的笑容仿佛要将她直直望穿,她不禁微微退后一步,下意识便想转身离去,可傅希境握住她的手,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曈曈怕黑,又喜欢热闹,还贪吃。”傅希境的声音响起,很轻很柔,生怕惊扰了什么。
南风张了张嘴,只觉呼吸困难。
“所以,我父亲特意为她选了这块地,还专门请了墓园的人打理,每天换着新鲜的鲜花、水果、点心,每晚都点着蜡烛。”他轻轻笑了声,“他向来就喜欢她多过我,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她才是傅家亲生的。”
南风越听越不对劲,抬眸讶异地望向他。
傅希境转头看着她,说:“她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
南风惊讶地瞪大眼。
“白睿安怎么对你说的?黎曈曈是我深爱的女孩?”他嗤笑一声:“他可真能编!”
夜深露重,有细微的风吹过来,拂动烛光。南风瑟缩了下,她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有一些久远的,被埋藏的东西像是终于要破土而出,她的心也突突地跳得厉害,手指忍不住轻颤。
傅希境感觉到她的异样,握着她手指的手紧了紧,然后脱下围巾将她的头包起来,只露出半张脸。
他的手从头顶缓缓落下,抚上南风的脸,然后久久停留,“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的被震惊到了,可是很快,我便发觉了,你跟曈曈一点也不像,尽管你留着同她一样的发型、相似的衣着,同她一样会画画,就连喜欢吃的零食、爱吃的菜、喜欢的画家,都那么雷同,可是你跟她,一点都不像。因为,她的眼睛里,永远都没有你眼神里那种哀伤。”
傅希境微微闭眼,直到如今,他才终于读懂了当年她眼神里那种挥之不去的哀伤是为何。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哪怕她再高兴,再快乐,眸中的哀伤,像是她眼睛里的一部分,永远都在。
而黎曈曈,他记忆中的她,永远都是热闹的、快乐的。
“难道你就从没有怀疑过白睿安怎么会对黎曈曈的一切那么了解?”
南风低了低头,无言以对。那个时候,她对白睿安那么信任。
“因为,曈曈是他深爱的人。”
南风霍然抬头。
傅希境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是那样无奈甚至带着点悲伤:“而我跟他,曾是很好的朋友。”
今晚的惊讶已经太多太多,除了呆怔,南风已没有别的表情。
“曈曈的妈妈嫁给我父亲时,我母亲刚刚去世三个月。那年我十六岁,曈曈十四岁。我对她们母女,除了憎恨,再没有别的情绪。我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她,可她真是个不懂看眼色的家伙啊……”傅希境闭了闭眼,仿佛穿越漫长的岁月烟云,再次回到了十六岁,那段人生中最黑暗痛苦的日子。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黎曈曈那样没脸没皮的女孩子,他无视她,冷漠她,她却依旧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亲热地叫他,哥哥,哥哥。
他们念同一所中学,学校离家远,家里安排了司机接送,他同父亲赌气冷战,不肯用家里的车,每天踩很久的单车上学,黎曈曈见了,也弄了辆自行车来,可她不太会骑,偏偏逞能,跟在他后面,没踩多远,便摔在了地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停下来。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她摔得鼻青脸肿,却依旧跳到他面前,扬起一张大大的丑陋的笑脸对他说,哥哥,哥哥,明天我就可以追上你啦!
有一次,他跟父亲发生激烈争吵,父亲震怒,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便朝他砸过去,站在一边的黎曈曈扑过来,那只玻璃烟灰缸将她的额头砸得鲜血直流,缝了四针。后来还是白睿安强押着他去病房看她,她裂开嘴角冲他笑,说,哥哥,一点都不疼,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