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腔启示录+番外(71)
“是喜欢,但那种喜欢更倾向于欣赏。”马其远拍了拍手中的面包屑,抿了一口红茶,往椅子背上靠了靠,看了她一眼,“不是心动。”
“所以今天是心动了?”她傻愣愣接了下去。
马其远笑起来,“你确认这话题要继续吗?”目光瞥到唐影无名指上的小小戒指。大佬一向目光凌厉,笑容淡去,他有些认真试探一句:“情侣戒?”
唐影想到许子诠,脸上不自觉泛起笑,大大方方张开手掌对着马其远秀了戒指承认,“对啊。”
“难怪干脆拒绝我一起喝羊汤。原来已经名花有主。”他叹。
“是呢,现在小姑娘可坏了,都是多线程发展。哪怕倒追,也不会只追一个。”她眨眼,吃了早饭放松下来,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托着腮,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给他授课:“你以后遇到了要多小心,别被小姑娘们骗了。金庸小说早就说过,女人都爱骗人,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马其远没读过金庸小说,他自小看得更多的是希腊神话。“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句话初一听新鲜,接着回味时想起自己经历,他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原来还有这个理?那我要小心了。”两人相视而笑。在笑声的尾巴里,马其远的眼神落在唐影戴了戒指的指间,笑容也渐渐敛起。
耳边是唐影继续叽里呱啦说着金庸,推荐他一读。声音轻轻脆脆对自己说金庸特别适合直男,各个年龄段的男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武侠小说里有江湖,而江湖之于我们的童年,相当于你们的漫威与魔法世界……
他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像是十分感兴趣。可心里满满涌出的情感,他想,应该有几分叫做惋惜。
唐影第一次发现和马其远聊天其实很轻松,不像之前习惯性紧绷——大概是因为曾经心有所求,所以她不得不为求所困。而当自己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甲方,公事处理完毕,反倒能自在与他闲扯几句。
唐影拎包回要走的时候,彻底醒来的北京已经进入了早高峰。
“对了,唐律师,这次谢谢你,辛苦了。”马其远起身,很认真看她。
唐影一愣。这才发现,她曾经作为一个女人试图从一个男人那里得到的认可,如今终究通过她认真作为一个乙方而从甲方那里取得。与其把他的心当做项目来攻克,不妨直接攻克他的项目:爱情与荷尔蒙从来不是女人最可怕的武器,但脑子是,事业也是。
唐影笑起来,“马总不客气,我应该的。”准备挥手告别。
马其远点点头,却不急着告别,像是有话要说,顿了顿,还是问出:
“所以,真的不要和我一起喝羊汤了吗?”
马其远的语气轻松,眼神却牢牢锁着他。她的勤恳、随意,与她的拒绝,如今忽然都变成了诱惑。他忍不住再找机会,试探性捕获这场诱惑。
两个人站在餐厅玻璃窗边,棕榈河小区绿化极好,重峦叠嶂的绿意能恍然忘记是在北京。初夏的晨光斜斜照在两人身上。他的邀约,让唐影愣在原地——一年前的许多许多天里,她常常在小区的外墙、自家破旧小区的窗前,仰望棕榈河里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它们华丽洁白,每一块砖都高贵。她总是伸长了脖子,试图窥探每一扇窗户里另一个世界的向往生活。
而今天,当她终于名正言顺迈入这个小区,先前因为着急工作来不及审视,而此刻才发现,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滤镜破碎,它似乎也不过如此——钢筋水泥树木,做作腔调与拘谨又桀骜的行人。它有些旧、有些老、有些过时,也有些平凡。
所以,大概是这份突如其来的审视给了唐影勇气——
装逼的勇气:
过去的她总以为,认识富豪才代表着腔调。而此刻才发现,年轻女孩与富豪之间最有腔调的动词绝对不是“傍得”、不是“约会”、更不是“讨好”,而是“拒绝”。
傍得富豪、约会富豪、讨好富豪,远不如“姐姐我曾经拒绝富豪”的功勋章闪亮。装逼的底气是保证独立,绝不是成为附庸,要做最有腔调的妞,当然是果决对有钱人say no.
初夏的日光里,熬了一整夜的唐律师,抱着电脑与厚厚资料,头发乱糟糟,似乎毫无腔调可言。可她却笑容灿烂地回头,对那位身价不知道多少亿的富豪,壮着胆子,说了埋藏在心里,一直想说又不敢说出的话:
“哎,别老天天喝羊汤,大夏天的,您不上火么?”
第54章 在他专心说话的时候,她在专心数他的睫毛:王玉玊番外(上)
一直以来,王玉玊总是将自己过年不回家的理由大而化小,比如借口自己不愿意恋爱,甚至,借口自己喜欢女生。
这样世俗又不轻不重的矛盾借口,总好过对别人承认,她曾恨自己的母亲,更恨自己越来越像她。
家里第一个倒下的人其实是爸爸。记忆很清楚,在她27岁那年。他出车祸,双腿瘫痪,后半生离不开轮椅。起因是因为吵架,妈妈照例半夜将他赶出家门。
再接到电话时人已经在医院,说是喝了酒,糊里糊涂横穿马路撞到了急驶的货车。
妈妈就此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当然她一直都是,记忆中的她总是坚韧、强悍又无比固执,她高大,枯藤一样的手死死掌控每一个人——也是,温柔的女人哪里会将丈夫半夜赶出家门。
而现在,这个曾经固执霸道的女人躺在病床上,在一米见宽的床上都显得瘦小。紧紧闭着的眼在眉间拧成一道浓浓的“川”字纹,那是岁月送给操劳一辈子女人的礼物。她慢慢俯身,用指尖,试图温柔抹平这份赠礼。
她曾经厌恶母亲的强势,并将父亲的车祸归结于此。可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份强势早已融进自己的骨子里,塑造今天的自己。
才被她抹去皱纹的眉头,没多久,又一点点褶出“川”字,大半辈子的肌肉记忆,改不了。
她怨她:“你连生病了都这么固执呢。” 顿了顿,叫出那句陌生又熟悉的:
“妈。”
王玉玊在家待了一周,照顾父母。医生说母亲的病情在一点点稳定,如果能够苏醒,就能回到正常生活。工作邮箱与微信群每天有一百条信息振动,她在医院的日子里,一边加班,一边给母亲读自己的项目报告,大多时候读的英文,防止泄密——毕竟医生叮嘱,要常常和病人说话。 假期临近,她对爸爸说,我可以接你们来北京的,我照顾你俩。爸爸摇头,坐在轮椅上,发顶斑白刺眼,“有亲戚帮忙的,你回去吧。玉玉,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给家里请护工,请保姆,打点亲戚与病房,又不放心,给家里与母亲的病房前各处都悄悄安装监控,临别前她叮嘱爸爸,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哪怕再是不舍,还是将这份挂念化成背影——
早该知道的,所有的亲子缘分,终究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别离。
回北京后深夜,常常一个人喝酒。她习惯把悲伤与压力淹死在工作与酒精里,过惯了“007”的日程表,庆幸楼下的居酒屋从不打烊。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男人来搭讪。
惊讶的点当然不在于自己的魅力,而是搭讪人的胆识——眉清目秀,看起来比自己小两岁,戴斯文眼睛,瘦的,休闲装扮,拉了椅子坐在自己旁边,说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她笑,杯子上印着她的红唇倒影,危险魅惑,“你确定?”
他也笑,不回避她的眼神,伸手招呼服务,要了一瓶日威,年份可观,价格不便宜,他倒大方。
喝酒聊天,她不谈工作不谈家庭,只是闲扯,在心里堆彻高墙。他对她有问必答,被挖了个透彻,他睫毛很长,被镜片遮挡,需要近距离才能看到。王玉玊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当然他的声音确实好听,语速轻缓,像是大学时候学长再给自己讲题。
在他专心说话的时候,她在专心数他的睫毛。两人喝完半瓶酒,他还欲再加。她止住,“别喝啦,再喝就醉了。”
“不应该不醉不归么?”他问。
“当然不。真醉了,别的事情还怎么做?”她起身,对他笑笑,勾手指像在哄小孩,“把酒存了,去下一场。”
下一场在隔壁酒店。男人不是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