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腔启示录+番外(27)
唐影扯着书包带子说,“我……我经常走楼梯的。”眼睛转转,又看向坐在台阶上抽噎的女人。程恪有些不自在,拉过唐影,把她往台阶上推:“那赶紧回家吧。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哦。”唐影点点头,最后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也半抬了头看着唐影,唐影发现她五官秀丽又端正:尽管因为悲伤而扭曲,却仍旧死守着该在的位置。在平时,她应该是个美人。 但此刻这张脸却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美,她满脸泪痕又无助,酝酿着下一波歇斯底里,蹲在楼梯间尊严扫地。这个女人像一朵被粗暴摘下又扔在地上的花,零落成泥,只有狼狈。
等唐影走到楼上了程恪才开口,语调很冷:“你走吧。我该说的都说了。”
那个女人又开始纠缠,发出尖锐声音,“刚才这个小姑娘是谁?”
程恪叹气,“你简直无可理喻!去教务部问到我家地址打扰我家人,已经触犯我的底线,麻烦你走吧,我不会再理你了。”
“我们的过去就这样算了吗?”女人眼睛含泪。眼巴巴地望着他。
很久以后程恪才回复,“结束了。我说过了。”
然后他再也没看那个女人一眼,转身进了家门。伴随“砰”一声叩门声的,是女人动物一般的哀嚎。
六楼的楼梯间门虚掩,唐影目睹一切,心里莫名滋味。据妈妈说,那个女人一大早找上门来,引发巨大声响,在楼梯口整整坐了5个小时,等不到想要的结果,最后黯然离开。语调带了嫌弃,连程恪妈妈都觉得丢人。
第二天程恪给她补习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半天开启话题:“那天那个姐姐……”
程恪语调冷淡:“前女友。以为和平分手,没想到是这种人。”
唐影问,你是不是伤害她了?她的样子,看起来好狼狈。
程恪顿了好久没回答,半天才说:“没人能伤害她,只有她自己才能伤害自己。”
唐影没懂,“她怎么伤害自己了?”
“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该放手的时候却学不会放手。这就是自我伤害。”程恪看向唐影,用笔敲她头:“你啊,可千万别学她。”
只是她最后还是学了。
落得被程恪全面拉黑的下场。眼泪与嘶吼换不到爱情,可怜要死。
后来她才明白,哪怕你再妆容精致、举止文雅,格调冷漫到西伯利亚,但凡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再有腔调的衣服与品味也遮不住你的狼狈。坠入情网又不被珍视的女人就像一条落水狗,用湿零零的尾巴摇晃爱情,人人皆可鄙薄之。
回忆入梦,她接着睡着,迷迷糊糊中告诉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再一次成为那样的人。
“记住……”唐影翻了个身,在涌上的睡意将全部潜意识淹没时喃喃: “唔,谁都不爱的女人才最高贵…”
第二天早上,唐影收到婊姐微信,突然问,“唐影宝贝你晚上有空吗?”
“不加班就有,怎么了?”
“太好啦!那几个合同你可以过两天再反馈哦,晚上我请你吃饭嘛!”
唐影一愣,不知道婊姐葫芦里卖什么药,犹犹豫豫又问一句:“公事?私事?”
婊姐过了半天才回,语气神神秘秘,“私事啦。而且,是好事哦。”半秒后又迅速补上一句:“哎呀你不来也没关系的,反正是私事啦。”
甲方乙方的身份摆在那里,鬼才相信“你不来也没关系”。尽管唐影对婊姐口中的“好事”持有一千分的怀疑,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喜气洋洋状回复: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不来呢!咱晚上见!”
婊姐秒发了个餐厅链接,“今晚六点半,不见不散哦,爱你。”
“收到。[抱拳][抱拳][抱拳]”
此刻唐影正在通勤路上,高峰时期的地铁挤到爆炸,四处是人,车厢是流动生产线的压缩罐头。唐影昨夜没睡好,她特地找了角落歪着,微信发完就将手机扔进包包,一手高高拉扶杆,脑袋埋在手臂与肩膀形成的夹角之间,半阖着眼补眠,一脸萎靡不振。
大概是神态过于萎靡,让一些人以为有了可趁之机。瞄上唐影,借着人流挤到她身侧。
她今天穿了一套粗花呢黑色西装套装,仿香奈儿的经典款式,裙子长度介于大腿与膝盖之间,打底丝袜。地铁拥挤,对陌生人之间的触碰习以为常,她没太放在心上。
等唐影发觉不对劲的时候,那人已经将唐影视作“不太敢反抗”的胆怯女生,得寸进尺,摸够了大腿,又打算将手往裙子里更深处试探。
“喂!你他妈手放哪儿呢你?!”
那人这才一惊,猛地缩回了手,心虚看向唐影,片刻前还任君采撷的女人一下变了一张面孔,横眉怒目瞪着自己,声音尖锐。与此同时脚上一疼——这女人穿着细跟高跟鞋,对准自己脚面就是利落一脚,他脸皱成一团,庆幸是冬天鞋厚。
反应过来,刚刚被触碰过的地方像是被一群蠕虫扭动着爬过,唐影一阵恶心,情绪转成愤怒,半仰着脸死死瞪那人。他比自己高上半个头,一副小眼镜架在鼻梁看起来文文弱弱,没想到人面兽心。两人的动静引起其他人侧目,大家纷纷从手机视频与地铁读物里抽出几分注意力,不动声色围观起来。
“你刚刚手摸哪里呢?”唐影拽那人领子,又问一遍。
她从来不是好欺负的女人,网络上的防色狼指南很多,她学过一些,应对关键是要硬气,你硬了,他们就软,反之亦然。
那人穿了一件暗褐色毛衣,领子被唐影不留情扯长,露出里层破了洞的肮脏秋衣,众目睽睽之下,他感觉到难堪,扭了脖子,半天挤出来一句:“干嘛?我哪有摸你?”
“还没有?!”
“我摸你干嘛?!”谎话多重复几遍,那人也有了底气。
唐影急起来,扯他领子:“怎么没有?!你别想不承认,下站下车了你跟我去找警察。”
那人听见警察两个字,一下也着急起来,狠狠劈去唐影的手,又推了她一把,大骂:“有证据吗?你拍下来了吗?就说我摸你?是你想被男人摸想疯了吧?”他指着唐影,破口:“大冬天穿这么短裙子挤地铁,不就是等着男人来摸吗?”
他声音更大更激烈,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唐影腿上,带了几分暧昧审视——打底丝袜,短裙,猫脚细尖高跟鞋…
唐影没想到他会有如此言论,“荡妇羞辱”外加“受害者有罪”理论轰炸地她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荡妇”在这个社会始终是一个危险的词,任何一个女人一旦被划入其中,便是人人喊打,永世不得翻身。
众人的目光与眼神落在她身上,来自同性的、来自异性的,都藏了微妙,她甚至可以想象出此刻他们内心的评价:这个男人是不是色狼不知道,但这个女的好像也不怎么检点啊?
从受害者一下变成众人评头论足的对象,情绪交织,她脸憋得通红,一颗心慌乱乱跳。
男人迅速意识到自己占了上风,总有一类人习惯性依靠羞辱他人来获得优越感。加上认定唐影没有证据,愈加来劲,就差指着她鼻子,接着骂:“我才不想摸你呢!你这样的女人,求我我也不摸!你这个骚……”
“啪!”
他想说的是骚货。
只可惜“货”字还没出口,他就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嘴这么臭,我替你撕了?”一个女声。人群中走出。沉稳又冷。
女人手劲太大,他差点被打蒙,眼镜歪到一边,脸上霎时红肿出一个夸张手印,火辣辣地疼。
这是一个身高和他差不多的女人,头发光光梳在脑后,直剌剌的马尾,下颌角尖锐下收,眉眼上扬,红唇烈焰搭配一身黑衣。气势压迫,极度不好惹的样子。
男人一下瑟缩起来。
“想要证据是不是?”她皮笑肉不笑问他。他不敢应,女人挥了挥手机,眯眼看他,“我刚刚的位置就在你们旁边,你做了什么都在视频里。包括你刚刚当众辱骂人的衰样,我也录下来了。上次地铁里的咸猪手被判强制猥亵还上了热搜,我估计你这次也可以大火一把了。”
她睨着他,半笑不笑:“哥们,要不要送你当个网红?”
男人脸色铁青,唇抿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