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51)

希达走了进来,陈星指着饮水机道:“能不能帮我倒杯水?这里的坏了,我想喝温的。” 希达拿了一个纸杯,去走廊转角帮她泡了冲剂。陈星喝完,胃里暖洋洋的,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校医搁下钢笔,盯着他看了一会,道:“我也记得你,是不是背上烫伤那个?她陪你一起来的,还一直在那里哭。” 希达把陈星用过的杯子隔空扔进垃圾桶,笑道:“是的,动不动就哭。”

陈星抿了抿嘴唇,逼问他:“我哪里有经常哭?” 希达道:“哦?天晴哭,下雨哭,前天不是刚 —— ” 陈星撼着他手臂往外走,懊恼道:“别说了!”

推门出去,干巴巴的空气扑面而来。一月初的杭州是不冷的,白日里晴暖温和。要等到一月底二月,倒春寒来了,淋淋漓漓的冷雨往脸上拍,湿冷从皮肤一直浸润到骨子里。夜风干寒,陈星被吹得更加虚浮。他们本来是要回教室的,可陈星脚步一转,踏下水泥台阶,直直往碎心湖走去。

希达道:“你这是做什么?都发烧了,还不回去休息。” 陈星脚尖向上一勾,挑起地上干枯的柳树叶子,笑道:“我想喂鱼,你去买点面包好不好?” 希达道:“不好。你病了,还是不要吹风了。” 陈星却十分执拗,一屁股坐到淳佑桥上,把脸往膝盖里一埋,哼哼唧唧地说道:“你不要吵,我就要喂鱼。”

希达拗不过她,去小卖部买了一袋切片面包。陈星指指身旁,笑道:“你来。” 她烧得厉害,脑袋里轰隆隆的,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似乎和他这样安安静静待一会,也是好的。她把面包撕成一小条一小条,往黑漆漆的水里扔。了无生趣的湖面突然冒出来十几条鲤鱼,饿了一整个冬天,欢天喜地地争抢食物。

陈星趴在石栏上,对希达笑道:“你快看,碎心湖全部的鱼都在这里了。” 希达轻声道:“怎么会想来喂鱼呢?” 陈星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它们这么快乐,我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的烦恼忘了。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做人真没意思啊,还没一条鱼来得自在。”

希达沉默了一会,把最后一点面包屑倒进湖里。水面平静起来,他看了看陈星的脸色,笑道:“子非鱼。你只看到了它们的快乐,却并不知道它们的烦恼。它们被困在这里,失去的是最宝贵的自由。”

他们并排坐下来。希达脱下羊毛大衣,垫在陈星身下。陈星把手掌贴在他手掌上,伏在他膝头看星星。希达的腿很瘦,就像橱窗里木头模特的腿那样细长,所以裤管也空空荡荡的。他的手一下一下理着她头发,陈星往他怀里钻了钻,低低地笑道:“是啊,我们都被困在这里,怎么也逃不出去了。” 希达低下头,吻了吻她鬓角,道:“那就安心留着吧。”

她一双眼睛亮盈盈地望着他,希达对她微笑,却在平静中感到恐慌。他听陈星说道:“希达,我没脸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脚踏两条船特别犯贱,特别看不起我?其实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可你告诉我怎么办…… 我就只有一颗心,偏偏里面住了两个人。他是红玫瑰,你是白月光,我谁都舍不得,谁受伤了我都心痛……” 她越讲越急促,说到最后掩面而泣,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抽噎道:“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希达想安慰她,可她的话就像一剂毒药,毒哑了他的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陈星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在风中晃了一下。他想过去扶她,她却向后退了一步,笑了笑,自嘲道:“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你。是我不配…… 我不配……”

她凄凄地望向希达,嘴角那抹笑意如残阳般艳烈。希达心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 如今的他和当年的怀远有什么区别?但他竟然在这其中得到了一种变|态的满足。陈星到底有没有男朋友有什么要紧的?他们相爱不是吗?世俗的评价对他而言,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希达也不管这是学校了,直接牵起她的手,把她往更里面拉。一只麻雀蹿了出来,掠过无患子树下白色的星光,飞走了。希达低声道:“你不要自责。你不想和他分手,我可以等。我不来打扰你,也不离开你,但我总是在这里的。你相信我。”

陈星烧得天昏地暗,脚底一滑,倒在他怀里。她闭着眼,似忍受了极大的痛苦。希达探了探她额头,烫得跟火球一样,心里一惊,道:“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陈星道:“不要。我无药可救了,只有你能医我。”

她把大衣还给希达,希达撇在臂弯里,缎面内衬还存留着她的余温。陈星小步小步向前挪着,鹅卵石冰凉,哪怕穿着皮靴,踩在上面也硌得慌。天上无月,教学楼的灯通明透亮,就像满楼的月亮。再往前走几步,月亮也跟着她转。从玻璃窗边往教室看,哪里都是光亮,八盏吊灯,黑板上的壁灯…… 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装满了月亮。希达等看不到她的影子了才跟上,那大衣就一直垂在他臂弯里,仿佛感觉不到冷似的。

陈星又趴了大半节课,下课铃一响,秦川就像捉小鸡一样揪她回寝。陈星对中素道:“我先走了,化学作业你帮我收一下吧。” 她本来是要去操场的,秦川听了,直接把她搂进怀里往寝室楼走。她作势推他,笑道:“你做什么!大家都看着呢。” 秦川刮了下她鼻梁,笑道:“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了。早点回去休息,别到处乱跑。”

他在她耳鬓厮磨,陈星昏昏沉沉的,脱口而出:“如果有一天你不是我男朋友了呢?有一天我爱上别人了…… 你会不会原谅我?” 秦川刚要说话,陈星便将食指贴在他唇上,笑道:“算了算了,我并不想听答案的。你之前说要记住我一辈子的,我总当你是在哄我。想想也是,我要是背叛你,你不恨我就不错了。”

她踮起脚尖在他下巴落下一个吻,鼻头一酸,转身跑了。她的背影很是轻快,秦川站在香樟树下。看她房间亮了灯后,他仍站了许久。不知怎的,他觉得今天的陈星格外反常。尽管他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那种感觉是非常不好的,仿佛她吻他是都是心不在焉的。校园里人声鼎沸,秦川跟前走过许多吃完宵夜的人。木叶瑟瑟,树下的世界却静得发慌。永恒与刹那,只隔着她的笑容 (1)。

后半夜,陈星烧得更厉害了。她盖了一床棉被,又问中素要了一条羊毛毯,把自己裹得跟豆沙粽一样。宿舍的木板床狭窄,迷迷瞪瞪间,她翻了个身,竟连着枕头一起滚到床下去了。陈星呜咽了一声,骨头跟散架了似的,两行眼泪汩汩流下,不停叫唤中素的名字。

中素有熬夜玩手机的习惯,正是昏昏欲睡时,听到这样大的动静,睡意全都消散了,连裤子都顾不上穿便翻下床。她把陈星扛回被窝,陈星贴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呢喃道:“中素,我好难受。” 中素问道:“哪里难受?” 她也不回答,只一个劲的哭,眼泪像小溪一样地流。中素抽了张纸给她擦脸,再摸一摸她额头,不由得惊呼道:“陈星,去医院吧,这样烧下去会烧坏的。我给你爸妈打电话?”

陈星点头又摇头,一只手攥着中素的胳膊往上爬,仿佛用了十分的力,可实际上她连中素的手机都没碰到就又垂了下去。她咳了两声,道:“不要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前天刚出去度假,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中素道:“那也不能这样熬着呀!你病得太重了。”

中素套了件宽松的毛衣,因为担心陈星,在寝室里踢踢踏踏来回踱着,吵醒了舒越。舒越眯着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中素道:“没事,你继续睡吧。” 忽然之间,脑海里有个身影闪过,她犹豫片刻,拉开阳台门,拨通了电话。

江彧看了眼手机屏,眉心一跳,道:“中素?” 包厢里的男男女女看到他接电话,不由得说话轻声起来,可背景音乐震耳欲聋的,根本听不清中素在讲什么。江彧扯了扯领口,从沙发上站起来,服务生刚说了一句 “江少”,他就比划了一个 “嘘” 的手势,推门出去,倚靠在灯光晦暗的走廊上。

烟酒味散掉一些,江彧清醒起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中素道:“陈星发烧得厉害,她父母和我父母一时半会都赶不回来,你能不能带她去看医生?” 他慵懒地笑了一声,长睫低垂,轻轻摩挲着中指上的白金戒指。中素久不听他说话,道:“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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