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24)

他拆了一箱橙子,拿了两个在手里,问嘉言:“应该榨几个?两个是不是太少了?” 嘉言从未见过如此有烟火气的希达。印象里的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就连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她礼敬有加。他们从小就认识,她父亲和希达父亲是生意上的伙伴。人生本是缓带轻裘,馔玉炊珠,可几年前金融危机袭来,父亲跳楼,母亲病倒,房产变卖。一夜之间,她从天堂坠到地狱。她和希达是初中同学,一日暑假补课结束下起暴雨。她忘了带伞,希达便把她送到地铁站。她走在他边上,希达撑着伞,大半边都倾向她,淋湿了半个肩膀。嘉言赶忙道:“你别全给我撑。” 希达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对她笑道:“没事,你别淋湿了。” 她家道中落,别人避之如洪水猛兽,可希达对她还是那么关照。她想,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上他的。薄脸皮的她学会了穷追不舍,看透了人情冷暖却看不透希达的心。直到有一天,希达突然对她讲,我们在一起吧,她又惊又喜。出中考成绩那晚,得知他们考上了同一个高中,嘉言高兴得整晚没睡着。明明在一起很多年了,他对她也始终很好,可他总是淡淡的。在他面前,没了家庭背景,她总免不了小心翼翼,好像卑微到尘埃里都开不出花来。

想到这里,嘉言笑道:“够了吧,我喝不了多少的。” 希达又拿了两个,笑道:“还是多榨一点,我也能喝。” 他忙活半天,还失手掉了半个橙子到地上。希达歉疚一笑,把剩下几个一股脑扔进榨汁机里。嘉言本来说要帮他洗菜,希达却是说什么都不同意,几乎是把她半推到客厅里,把她按在沙发上,给她点了两集《熊出没》。嘉言无奈,只能望着希达忙进忙出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端着菜出来了。希达叫道:“吃饭了!” 嘉言边吃边道:“希达,我们过几天去看电影吧?” 希达道:“好啊,你想看什么?” 嘉言道:“《鬼吹灯》要上映了,你想不想看?” 希达笑道:“我都行。”

饭后,因当晚是中秋,提灯观月,希达去储藏间翻箱倒柜找出两个几句年代感的走马灯,上面绘着《红楼梦》里的片段。他点燃里面的蜡烛,四面的图像像放电影似的转动。走过抄手游廊,夜色迷蒙得漫出水来。两人来到玻璃房,希达把灯高高挂起。他让嘉言等他一会,嘉言于是站在廊下。圆月高悬,影子被拉成长长一条,七扭八歪地攀上檐柱。合欢树在风中落下几片叶子,随水流不知飘向何方。廊前是没有点灯的,半晌,她隐隐约约看到希达的身影朝她走来。

两人走进玻璃房,红木地板上搁着几张懒人沙发,环成半圆形,中间摆有一张矮茶几。希达放下四周纱帘,空间瞬间密闭起来。希达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笑道:“想起来之前买的乐高还没拼。” 嘉言道:“我家有个伦敦巴士,摆在书架上,还挺好看的。”

希达把零件包像下雨一样倒在地上,嘉言帮他找需要的零件,两人对着图纸一点点拼起来,一时之间沉默无话。嘉言觉得脖子酸,看了眼手机,笑道:“拼这个还真费时间,明明才两包,竟然都一个多钟头了。” 希达道:“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至于放假第一天就做作业。你刚刚说想去看电影,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想玩的?” 嘉言喝了口水,笑道:“杭州也没什么好玩的,感觉总是在那几个地方逛。” 希达正抬起底座细细打量,闻言他想了想,笑道:“国庆后面几天说是要下雨,现在桂花开得挺好的,要不要去满觉陇逛一圈?逛完我们去吃饭看电影。” 嘉言道:“好呀,要不后天去吧,明天想休息一下。” 嘉言觉得夜里风凉,坐在地上容易感冒,他们于是预备回房间。

希达吹灭了走马灯,两盏八角形的灯寂寂悬在风中,看尽了月色。嘉言从桥上走,他便跟在她身后。希达的双手都插在衣服口袋里,突然看到水里的月亮跟冰激淋似的,盛在琉璃盏里。他停下脚步,看看天上的月亮,更圆更亮,于是又疑惑地往水里看,却发现水里的月亮并不比天上的暗。他有些莫名的忧伤,笑道:“没想到今年中秋是和你一起过的。” 嘉言愣了愣,回头道:“那以后每年都一起过。” 希达闻言,从背后抱住嘉言,把头埋在她脖颈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嘉言,你爱不爱我?” 嘉言道:“你在乱想些什么,自然是爱的。” 希达道:“我想你也是爱我的,那嘉言,我有没有说过爱你?”

有没有说过?嘉言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忘了,可能有吧。” 希达却低低笑了起来。他松开嘉言,绕到她跟前。嘉言往后退了两步,他便前进,双手搭在石栏两边,把她抵在胸前,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嘉言仰头看着他,他的双眸渐渐失了焦距,悲伤像寒霜遮住了整个瞳孔。希达低下头,勾起嘉言的下巴。她无疑是美的,她就像精雕细琢的洋娃娃,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取悦人心。那双桃花眼宛若一泓清水,盈盈脉脉,好像另外一个人…… 希达看着看着就要跌进去,忘记了呼吸。

嘉言有些承受不住他过于炙热的眼神,想再往后推,却发现整个人已经被他死死圈在了怀里。希达的指腹在她下巴一圈圈打转,越靠越近。呼吸喷在她脸上,希达的唇覆了上来,嘉言浑身一颤。他第一次吻她,两人挨得那般近,睁眼便看到希达长如蝶翼的睫毛盖住眼帘,隐去了无限春光。感受到她的不专心,希达不高兴地咬了她一口,手掌拖住她的后脑勺,五指深深插进发根,声音沙哑道:“闭眼。”

两人的呼吸深深纠缠在一起,希达吻得那样认真,直到喘不上去了才离开嘉言的唇。他内心有什么一闪而过,捧着嘉言的脸,低声说道:“嘉言,我不爱说天长地久之类的话。一生一世太久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但我现在是喜欢你的。嘉言,你知道吗?我想你是了解我的。” 嘉言道:“那你爱我吗?” 希达垂下头,刘海遮住他的神情。但嘉言知道,他的眼里此刻一定有化不开的迷雾。她拉着他的手,许久,希达淡淡道:“嘉言,不要轻易说爱,我们承受不起。”

他们的不欢而散让希达烦闷。他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反复回想刚才的情景。原来吻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可他为什么没有心砰砰跳呢?为什么女人总是看重一句可有可无的承诺呢?从落地窗边往外看,城市上空闪耀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撑起高高的天空。墙外是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墙内竹影斑驳,月色撩人。这世间的繁华热闹永远和他无关……

希达干脆不去多想,洗完澡,扔在床上的手机屏亮起。已经十二点了,会是谁呢?他看到一条好友请求,备注写着 “我是陈星”。他一般不加别人微信,可这次却鬼使神差地点了通过。她发了一条 “你好” 过来,他回了一句 “你好”,等了五分钟却还是没有下文。他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捂着棉被,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没有等到她的回音便睡着了,梦里,有一个想法像黑影一样缠着他。他极力逃开,可它不死不休地追着他。他在黑影尽头看到一点光亮,有一个女孩在弹《菊次郎的夏天》。希达被惊醒了,他满头大汗,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却不小心拂到了台灯电线,整杯水翻倒在地毯上。后背的伤疤疼得突兀。

他再没睡着。

同是宦游人II

国庆假期也无非这样。陈星找了一条薄毯铺在飘窗上,窝在朝南的房间里,和朋友一起打王者荣耀,一打就是一天。几人开着语音,陈星拼命叫 “点塔点塔”,杨婕冲进来,对着她脑门吼道:“吵死了!家里都被你掀翻了!打一天游戏,也不知道写点作业。” 陈星笑道:“好了好了,晚上就写。” 夏天在手机那头笑道:“陈星,你能不能专心点,这都送了多少个人头了。你牵着秦川,他都快被你坑死了。” 秦川笑道:“没事。”

又打了几局,陈星闻着菜香晃晃悠悠来到餐厅。她坐在椅子上玩筷子,把两个筷头并在一起 “嗒嗒” 地敲着。杨婕像变戏法似的从厨房里端出几盘菜,对陈星道:“真当懒啦,尝尝看好不好吃。” 陈星夹了只虾往嘴里送,杨婕见状,把那盘菜换到陈星跟前,笑道:“慢点慢点,刚烧好的,烫。” 果不其然,陈星倒吸几口冷气,拼命用手扇着风,笑道:“好吃的。你都不知道,我吃了一个礼拜食堂,有多想吃家里的饭菜。” 杨婕道:“好吃就多吃点。慢慢来,又没人跟你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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