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烟(83)

作者:葵十月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我和朋友说,逃避抑郁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自己一个世界,一个以你为王的世界,你所有的幻想都能在里面实现,包括你思念的人。你是我追随了四年的梁远朝,我想你了。” 落款时间是大二夏天。薄衿初合上日记本,把它重新锁回铁盒,扔进床底。泛着凉意的绵薄春光溜进女人的卧室,梳妆台的镜子里,印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薄衿初为了今天的活动,特意化了妆。点击展开

高中之前,那个房间里都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舒心陪嫁时的梳妆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摆设和装饰。十平米的空间显得异常宽敞和空荡。

她小时候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吃面的时候必须面和菜同时有,如果菜先吃完了,面就不会再吃一口。睡觉时被子的其他三个角必须捋平,一旦发觉有一个角翘起,不管是深夜几点都会开灯起来捋。睡前和睡醒必须把床单拉的没有一丝褶皱。无论是视线范围内还是外,只要是能想到的东西,必须整齐有序的摆放,包括塑料袋,要像衣服一样一个一个叠好。一旦有一处乱了,薄矜初会抓心挠肝,浑身不爽。

每晚熄灯后,她的脑袋像一个工作的齿轮,不停的转,不停的想:“门锁好了,坏人就不会进来了。我记得锁好了,怎么感觉好像又没锁,到底锁了吗?算了起来去看看吧。”——其实锁的很好,薄矜初却把门打开然后重新锁一遍。

“窗户关了,但好像没落锁。没关系窗子是防盗窗,没锁也没事。不行,万一呢,还是去锁上吧”——其实窗子也锁的很好,薄矜初仍然打开,重新锁了一遍。

“刚刚洗手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溅到门上了,得起来去擦干净。刚刚关衣柜的时候,门夹到衣角了,得去弄好。今天她妈做饭煤气罐应该关了吧,要不然泄漏了,她一个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还是起来去确认一下。”

夏天哪怕热到流汗,电扇永远开一档,且放的离床头两米远。因为害怕晚上睡觉不老实,手一挥,手指被扇叶劈断。明知道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她还是过分忧虑,做好万全的准备。

每次洗碗,一个碗冲上十几遍,还会觉得没洗干净。用过的笔芯,传过的小纸条,衣服上的吊牌,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她都扔不下手,全保留着。

这些舒心和薄远一点都不知道。薄矜初讨厌夜晚的到来,那种孤独缠身,惴惴不安的惶恐,使她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通常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入睡,夜夜做梦,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有时候死也无法入睡,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压抑快要勒死她的时候,她试图求救过,穿着睡衣跑到薄远的牌桌前哭,说睡不着。

得到的是薄远的怒骂,“小小年纪就那么多破事?你才几岁啊你,就失眠,失眠个鬼!”

男人对自己的牌友笑道:“肯定是一个人睡觉害怕。”

转向她,语气顿时变凶,“多大的人了,一个人睡觉还怕,说出去被别人笑死。”

她妈当时就在隔壁的麻将桌上,听到动静没有半点反应。

那年她八岁,她的家人,当众凌/辱她。

薄矜初想如果有一天她坠崖了,他们就是推她下悬崖的那双手。

高中前的薄矜初像莉娜·因巴斯,性格蛮横,脾气暴躁。没人敢惹她生气,更不敢轻易接近她。

后来认识顾绵,薄矜初从来没见过那么美好的人。她像一道光把薄矜初从夹缝中拽出来。她的强迫症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高二上期末考结束,她打算去门卫室坐着,等梁远朝出来。

“薄矜初!”听声音是姑姑。

“姑。”

女人坐在电瓶车上,拿过她的书包挂在前面,“考完了吧?”

“嗯。”

“那上来,回家吧。”

骑到半路突然下雨,薄芳冒雨骑了会儿,发稍湿了才换上雨衣。

薄矜初弓着背缩在里面,声音闷闷的传到车前,“我爸让你来接我吗?”

“小初,你爸妈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听不见磅薄的雨声了。旁边有一辆轿车飞速驶过,水坑里的水溅了薄矜初一裤腿。

她问:“他们去哪了?”

“银城”

薄矜初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坐火车能到。

“她们为什么去银城?”

“你爸妈欠了很多钱,没办法,只能跑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

薄衿初不止讲了这些,还说了王仁成的事,当然也包括梁远朝。

王敛听完,皱了下眉,“关于那个老师,你爸妈至今都不知道吗?”

薄衿初摇了摇头,“我隐晦的暗示过,她的反应一直坚信老师是为人师表的,她从来不相信我说的。后来我也不想说了。”

王敛继续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高中?”

薄衿初继续摇头,“是最近。莫名其妙的会去回忆一些很难过的事情,拼命想让自己流泪,哭完一场就会觉得很爽。室友吃饭吧唧嘴的声音,或者是某个人断断续续的笑声,这种不足为奇的小事会让我觉得很抓狂。在浴室吹头发的时候总感觉有人拿刀站在门口等着杀我。”

王敛一边做记录,一边问:“前面说的那些我们暂时称为是未成年的遭遇,你认为那些遭遇对你现在这个状态的产生起了多少作用?用百分数来表示的话。”

她思忖片刻,“百分之四十左右吧。我这两年总是会想起小时候那些事,而且不厌其烦的跟我妈讲,以此来告诉她,她其实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她总是打着慈母多败儿的旗号来坚持她做的没有错。”

“剩下的百分之六十,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妈觉得她没错。”

王敛又问:“你有最爱的人吗?”

“有,我妈。”薄衿初简短的回答。

“她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爱她。”

薄矜初沉默了好久,“不知道。”

哪怕一次次被伤害,但还是会有期待。

王敛递给她一张白纸,“我想请你写两句话,一句定义一下你和你父母之间的关系,还有一句定义一下你和大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

那天阳光很好,给足了薄衿初坐在医生对面的勇气。她很快写好,递给王敛,王敛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女孩写的话。

【我是一个在臭水沟长大的孩子,他们却以为给了我一个天堂。】

【每个人都很脆弱,但他们只想到了自己,没想到我。】

“除了精神上的问题,生理上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一个月前,我从地上起来,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但不是低血糖的那种,因为我明显的感觉自己在轻微抽搐,站不住,而我妈在一旁无所谓的笑。”

“好。”

整个过程进行了三个小时,最后报告拿到手,结果是中度抑郁伴有焦虑。

薄衿初出奇淡定,问王敛:“王医生,我想请问一下,我这种情况怎么治疗?”

王敛笑了笑,“我从业至今,你是我见过的自控力和调节力最好的患者,你这种情况要结合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一起。但如果从源头入手,可能这两项都不需要。”

薄衿初说:“我不准备告诉他们,我今天来只是想明确一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王敛诧异,“你不想治疗?”

二十岁的少女笑的像朵花,“其实有问题很多年了不是吗?但现在还是好好的。谢谢你,王医生。关于你的医术我做不了评价,但你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

薄衿初没想到会在研一的冬天,再次遇上那个笑的温柔的男人,更没想过自己最后会成为那个“□□的”。

第五十六章

老头子刚下葬,两个女儿接到了解雇通知书。

薄衿初正在研究所收拾东西。

路迟靠在墙上一言不发,宋沉在帮她拿箱子,陈伯生端着一杯茶半天了也没喝一口。

“诶,你不帮我一起整理下吗?”薄衿初撞了下路迟。

路迟绕过她走向陈伯生的办公桌,从一大叠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宋沉,“给她一起装进去。”

宋沉拿着文件,征求薄衿初的意见,“师姐。”

“什么东西啊?”牛皮纸袋打开,里面是一叠肝癌模型相关动物实验的资料,“给我这个干嘛?”

陈伯生说:“明年我打算自己成立一个实验室,带上这两小子一起,主攻肿瘤方向。这资料你先拿回去,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以后想回来就回来。”

薄衿初虽然没有出生在一个有□□里,但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好。

她把文件袋随意丢到巷子里,“就这一点?是让我明年回来给你们端茶倒水的意思?”

陈伯生听见他这句话心里好受了许多,都有劲刺她了,“多得很,就怕你懒散成性都不带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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