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烟(69)
最后一瓶点滴正好输完,晏寔给她拔了,“嗯,饿不饿?”
薄矜初摇头,“我手机呢?”
晏寔递给她,“昨天的几项检查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要住院观察一周,早上我去给你拿东西。”
两个未接来电,十五条微信,薄矜初光顾着回信息了,手背突然被摁住。
他皱眉道:“流血了。”
薄矜初后知后觉,“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回去给你拿日用品。”
“不用了,我让祁封给我带过来。你先回去吧,万一那边有病人,我再睡会儿。”
晏寔正想说其实今天不是他值班,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晏医生...晏医生,刚接了一个患者,脑溢血严重,王医生再给另一个患者手术,需要你......”
护士还没说完,晏寔一边往外走,一边交代薄矜初,“你先睡,饿了或者有其他事情记得按铃。”
“知道了,你快去吧。”
深夜的急诊室跟白天的门诊无异,排队,奔跑,喘息,啼哭......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薄矜初靠在病床上,拿起电话,拨给了梁远朝。
嘟——嘟——
“我和祁封在一起了。”
“你骗我。”
“骗你我出门被车撞死。”
“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因为他妈妈是律师,他爸爸很有钱,真正能救我的是他,不是你。”
“薄矜初,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再见面,否则我一定弄死你。”
她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对话。那时候的梁远朝肯定难过的发疯。
最后一声嘟,电话被挂断了。他对她失望透顶了。
薄矜初心酸胀的难受,她明明应该庆幸自己没有一语成谶,否则她现在躺的地方不是病房而是殡仪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想听到他的声音,薄矜初再次拨过去,这次嘟了一声,电话被接起来了。
对面传来一声干哑的“喂”?
“睡了吗?”
梁远朝走到沙发上坐下,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什么事?”
薄矜初不急不缓的说:“想了想我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要不索性谈个恋爱?”
梁远朝冷冰冰的回了句,“怎么没把你撞死?”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梁远朝,我死了,哭得最惨的肯定是你。”
“你有臆想症?”
“阿远,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还有一道女声同时响起,薄矜初听出来了,电话那头猝然闯入的人是陈雅怡。
梁远朝凝眉,他不知道陈雅怡为什么还在公司,彼时凌晨三点多。
陈雅怡端着吃的往他身边走去,“怎么还不睡,还在谈工作?”
薄矜初压着一股无名火把电话挂了。狭小的病房里,月光透过玻璃打在惨白的床单上,她换下病服逃离医院,一个人魂不守舍的沿着街道往家走。
路边的早餐店已经开门了,老夫妻紧紧有条,一个揉面粉,一个拌馅,准备做包子。
路过B大独立学院的荆山校区,南门那有几个染着红毛,紫毛,蓝毛,手里夹着烟,吞云吐雾的男生正在翻墙,这生疏的操作加上杀马特的造型一看就是大一新生。而且薄矜初断定,他们本人绝对不如那发色张扬跋扈。
“喂!”薄矜初掀起沉重的眼皮,瞥了一眼少年们。
几个人回头,愣住。
黄毛爆出一声操,“好漂亮的姐姐。”
薄矜初伸手一指,“从小西门那爬。”
紫毛手从墙头上拿下来,站直,“这是遇上学姐了?”
薄矜初没说话,三人当她默认了。
红毛问:“学姐大几了?”
薄矜初伸手,“有烟吗?借一支。”
黄毛忙不迭从兜里掏出烟盒递过去,还给她点上火。
“我毕业了。”
“毕业多久了?”紫毛好奇。
“五六年了吧。”
黄毛:“靠!完全看不出来啊!”
几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对眼前这位皎若秋月的女人充满了好奇。
红毛继续问:“学姐现在在哪高就?”
薄矜初煞有耐心,“A大研究所。”
三人同时发出惊愕的质疑,“A大?”
薄矜初扬了扬眉,掐了烟,吐出最后一口白烟,“我研究生在A大读的。”
三个人的表情更加错愕,B大的独立学院是没有保送这一说的,对于一个本科院校极不理想的学生来说,考研最难的不是初试,而是复试,因为你要面临的不仅是院校歧视,更是导师对你的专业能力、综合素质的质疑。何况是国内顶尖高等院校A大,那是绝大多数人做白日梦的对象。
三个男生肃然起敬。
南门相对宽阔,对面巷口出了一个烧烤摊,三轮车上挂了一个白炽灯,昏黄的光晕在幽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黄毛掏出手机,“学姐吃烧烤吗?”
凌晨四点的小巷口,距烧烤摊五十米远的墙边坐了四个人,三个模样不正的少年蹲在地上撸着烤串,女人坐在三人中间的石头上。
她今晚太需要倾诉了,所以遇到三个对她充满敬意的陌生少年,她开始讲起了自己故事。
月亮还高悬在空中,今晚繁星闪烁,明日又是晌晴。
黄毛像个孩子,推了推薄矜初,“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我去了B大的学院,前两年在林顺校区,大三才搬到荆山校区。”
“那他呢?”红毛直接坐在地上,盯着对面的墙问。
“他啊...他去了A大啊。”薄矜初抬头,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就像是人群中的梁远朝,引人瞩目。
“那你填志愿的时候是知道会搬来北城才填的吗?”问的是黄毛。
薄矜初揪起一搓糙黄糙黄的头发,淡笑道:“我当时离开的时候就是做好了这辈子都不要再相见的打算。”
红毛起身,去烧烤摊老板娘那买了四瓶水,递给薄矜初一瓶,“他没来找过你吗?”
“大二夏天,七月初,我们刚搬到荆山校区,他来过一次,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
说起那天,薄矜初记得自己搬了很多沉重的东西,手都快断了,倒在新宿舍的床上起不来。
林顺是六人寝,荆山是四人,和薄矜初同寝的另外三个正好是前室友。
林仪搬了一个大纸箱,老远就听到了她的声音,“哎哟哎哟,薄矜初——”
她跌跌撞撞的进门,薄矜初躺在上铺的床上,鞋子也没脱,双腿挂下来,整个人毫无生气,“干嘛......”
“我靠!”林仪抄起桌上那瓶薄矜初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直灌入喉,舒爽的啊了声,继续说:“楼下有个惊天美人。”
薄矜初有气无力的嗯了声,林仪是出了名的花痴,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她说发现了一个“惊天美人”
薄矜初闭上眼准备睡一会儿,林仪又说了:“那男的真的...我的小学语文水平不容许我想出一个精准的词汇来形容他惊为天人的外表,那张脸就是扔到娱乐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凡有个人说他长得一般,我能当场把那人打成筛子。”
“......”
“喂,薄矜初你在听吗?”
“薄矜初!”林仪使劲摇它的栏杆,床咯吱咯吱响。
“听见了!”薄矜初无奈又无语,“你生来就是为帅哥开道的。”
林仪反而觉得自豪,“虽然我的确很花痴,但是你必须承认我对美好事物的鉴赏能力是非常不错的。”
这点薄矜初认同,她在大课上指的那几个男孩子,确实长的还不错。
“诶,”林仪碰了碰她的腿,“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啊?”
薄矜初年年都是校花排行榜的首位,告白写情书的男孩子数不胜数,其中还不乏女孩子的爱慕,偏偏没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
“不想谈。”她望着白净的天花板。
“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有不想谈恋爱的啊!怎么?受过情伤?”林仪拖了个凳子坐下,一脸坏笑,“看来我们校花还玩过早恋啊?”
薄矜初回:“没早恋,没情伤,没故事,没兴趣。”
没早恋,因为梁主席拒绝早恋。
没情伤,因为她是施加伤害的那一方。
没故事,因为不想被八卦。
没兴趣,因为没人能比得上梁远朝。
“啧,”林仪摇了摇头,扯回话题,“楼下那个男的真得好帅啊,呜呜呜,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精品,靠!就凭这一张脸,我愿意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