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烟(50)
傅钦和周恒开吃,眼看着面即将被送进嘴里,啪——啪——接连两下,梁远朝的筷子打在对面人的筷子上,两人手一抖,面滑回盘中。
梁远朝盯着两人,“说谢谢了吗?”
周恒和傅钦:“......”
薄矜初说:“没事,快尝。”
葱油拌面是薄矜初的招牌,每一次做她都无比期待对方的认可。
梁远朝执意要两人道谢,板着脸:“快点。”
周恒只要不打架,听话的不得了,他差点给薄矜初鞠躬,“谢谢。”
傅钦:“谢谢。”
突然觉得盘子里的面不香了,甚至有点魔幻,好端端的一盘面变成了狗粮。
面的口感很赞,她下了一整支,全吃光了。
饭后四个人坐在客厅里打双扣。玩的死局,对家不换,薄矜初和梁远朝对家,周恒和傅钦对家。
周恒:“56789。”
薄矜初压死他,“10JQKA。”
傅钦炸,“四个三。”
梁远朝也炸,“四个K。”
傅钦就这一幅炸,被梁远朝堵了心塞,“阿远,我手上还有那么多牌,过一次我也跑不了啊。”
梁远朝看着手里的牌,漫不经心道:“她也还有很多牌。”
你都不给她出的机会,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
傅钦觉得今天过来就是个错误。
一个小时下来,薄矜初跑了好几次第一。梁远朝就算自己走不了,也一定会把左右两人精心设计好的牌拆乱。
玩到后面大家已经对输赢失去了兴趣,索性聊起天来,手上的牌摸到什么出什么。
薄矜初对傅钦说:“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那种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这个评价高了,周恒听了咋舌。
梁远朝丢完手上最后一张牌,说:“他是人前衣冠楚楚,人后衣冠禽兽。”
傅钦捡起抱枕扔了过去,“小心我告你诽谤。”
梁远朝无所谓的耸肩,这一次周恒也站在了梁远朝这边,“他,确实。”
傅钦不怕别的,就怕这话传到钱可可耳朵里。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一个多面体,不同的对象,不同的正面。
*
人走后,薄矜初把那堆袋子再次从卧室抱出来,“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我也有礼物给你。”他指了指茶几上摆放的精美包装。
薄矜初把袋子拿掉,纸盒推到梁远朝面前,“拆开看看。”
他收到的礼物,第一个盒子:一套黑西装和一个暖手袋。第二个盒子:一双黑皮鞋。
“喜欢吗?”
“喜欢。”
“我们阿远那么帅,过年也要有新衣服才对。”
旧年的最后一个拥抱,有湿凉的东西不小心触到薄矜初的耳尖。太阳来东方过节了,金灿灿的热意把那一点湿意抹去,让人以为是幻觉。
她打开梁远朝送给她的礼物,是一条红色长裙和一双黑色小皮靴。
她终于知道,那个众人眼中铁石心肠的少年为什么会流泪了。
第三十五章
三点半,她回到云里巷,薄芳准备食材,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李可欣和李皓乐,没人发现她消失了大半天。
往常的年夜饭都是九个人,那年只剩七个。本该合家欢的时候,除了不懂事的弟弟,他们都在强颜欢笑,强忍着给予春节一个苦涩的祝福。
薄矜初没吃几口,也没人关心她吃了几口。
李皓乐坐不住,吃饱了收完红包就想下桌,大人们允了,李可欣和薄矜初下桌去照看弟弟。
她跟李可欣打了声招呼,遛了。
一路狂奔,到前街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喘了好久,拉开外套拉链,风迎个满怀。她继续往前冲,一口气上了六楼。
“有人追你?跑那么急。”
“没...怕你...怕你等急了。”
梁远朝喜上眉梢,“缓缓,喝口水。”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梁远朝伏身在案板前切菜,薄矜初坐在沙发上玩拼图。
这次来发现茶几的抽屉里多了好几幅新的拼图,她挑了一幅最难的。
人还是这两个人,做饭的还是他,玩拼图的还是她,看似一切没变,实则翻天覆地。
梁远朝把早上买的菜全烧了,他吃了几口,开始帮她剥虾。
一会儿,半盘虾被她吃完了。
薄矜初给梁远朝也剥了一个。
“我们来许愿吧,”她酷爱许愿,每次许愿的时候总觉未来很美好,当下的酸涩悲凉压根不算什么。
“这次就在心里许好了,这样才会灵验。”
她闭眼面对着虾许愿,许好后发现梁远朝还睁着眼,“你许了吗?”
“许了。”
“许了什么?”
“你不是说不能说吗?”
“哦,对。”
薄矜初吃饭一向专心,今天异常话多。
“你听过手指斗和簸箕吗?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
梁远朝摇头,“没有。”
“就是手指指纹如果是有规律的圈,那就叫斗,如果是无规则图案就是簸箕。”
薄矜初把梁远朝的手拿过来看,十个全是斗,“恭喜啊梁主席。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说法叫十罗全,中状元。”
梁远朝重新拿起筷子,“不要迷信这些,不过就是基因自由组合得到的结果。”
常言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笑着继续说:“有人解读过,说十个斗的人啊,通常是重情重义,情痴型人格。你,是吗?”尾音上挑。
少年薄如蝉翼的睫毛瓮合,肯定道:“这句话可信。”
自恋!
“你是几个?”梁远朝问她。
“六个。”
“那关于六个是怎么说的?”
薄矜初眉梢稍扬,“有野心,喜欢想入非非。”
梁远朝不畏惧她□□裸的目光,对上去,“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她在想后面的半句:少时不顺,青年之后好运一路飙升,令周围人羡慕。故乡之外为理想发展地。
她故意,“反正没在想你。”
话落,才发现桌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个红包。
她想废了自己的舌。
“吃我煮的饭我剥的虾,喝我煲的汤,你告诉我你在想别人?薄矜初,你能耐了。”言毕,他把红包收回去,手背突然盖上一双嫩手,手指纤长,指甲粉嫩。
“哪有送出来还收回去的道理。”
他一只手锢住她的两只,毫不留情的把红包塞回口袋里,“这不还没送出去,幸好缓了缓,不然亏大了。”
她刚才摸到红包了,里面肯定有好几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
他起身回房,再出来的时候薄矜初闷闷的啃着排骨。
落针可闻的客厅,叩叩叩三声,是指骨敲击桐木门框的声音。
薄矜初回首,梁远朝穿着她送的西服和皮鞋靠在门框上,一手插兜,一手举着红包扬了扬。
生怕他反悔,她忽的起身冲过去,椅子在地砖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扒下他的手臂抢过红包,在他脸颊上吧唧一下,笑的飞扬跋扈,“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梁远朝愣了,捏着比方才更厚实的红包的薄矜初也愣了。
路灯打亮飞舞的雪花,爆竹震天响。
梁远朝回房的时候往红包里又装了一千,塞得鼓鼓囊囊,统共两千。
“你干嘛给那么多?”那可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钱。
吃完年夜饭要换新衣裳,梁远朝把红裙子递给她,回道:“因为我高兴。”
她换上红裙,长发披肩,缓缓朝他走来,他被眼前人所吸引,眉目显露惊艳,她像一束白玫瑰,外面是娇艳欲滴的红色包花纸。
梁远朝递给她一件民国风的大衣外套。大衣很沉,面料讲究,质感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不像是现在市面上买得到的。
薄矜初没问,只是顺着他的动作穿上。
大年三十要守岁,南城今晚是不眠之夜。薄矜初说要带梁远朝去个地方,他什么也不问就跟着走了。
月光照进后街的一家小店,院门半开,里头有人搓麻将,几块麻将搓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店在侧房,和院墙连成一片。货物拥挤但摆放的整齐,薄矜初记得原本这区域堆叠的是饮料,今天全换成了烟花爆竹。从门口吊挂的QQ糖,到柜台上的泡泡糖鸡爪薯片,各种牌子的香烟,此刻无一例外镀上了一层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