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转身要走时却又一顿,然后善意道:“不用谢,下次还有喜欢的记得跟我说哦。”
明明是俏皮的尾音却活脱脱讲成了威胁的语气。
自那以后,那个女生向他们系里申请了调换宿舍,就那么搬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反正之后再也没有新人搬进来住了,祝之行和梁曼曼就这么一直住着两人间的四人间直至毕业。
车开到酒吧门口,祝之行正要下车,梁曼曼却突然拉住了她。
“等等!”
祝之行解安全带的动作一停,抬头奇怪地看着梁曼曼。
“他……在里面。”
祝之行一愣,转瞬恍然——原来让梁曼曼突然克制起来,不再发脾气的那个人此时就在酒吧里啊。
她笑了笑,道:“不想让我见可以通知他趁现在赶紧躲起来。”
梁曼曼作势要拍她:“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前一直没告诉你,现在突然……我……”
祝之行又笑了,了然道:“我还不知道你?不追到手是肯定不会告诉我的,说不得今天突然要带我过来刚好是因为你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呢。”
梁曼曼罕见地脸一红,胡乱往外推她:“走走走,赶紧下去,就你有嘴,叭叭瞎分析。”
祝之行松开安全带,笑着随着梁曼曼一起下了车。
DOOR的装潢很简单,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地方。长长的吧台,摆许多椅子,墙上错落装了置物板,上面摆着好看的玻璃杯,在曛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光彩。下方有一个柜子,上面是许多酒,品类繁多,好些祝之行都不认识,再旁边是白瓷杯和白瓷盘,摞得整整齐齐。
厅很大,设了几处座位,有两人座,有四人座。比起前几回来,这回在厅中靠墙的位置,几处座位的视线聚集处,多了一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摆着一张高脚凳,前方竖着立式话筒,头顶装着灯具,正好投下光线在高脚凳上。
此时凳子上正坐着一个男生,没拿琴也没唱歌,只是在翻来覆去地倒腾话筒。
“林睿。”
梁曼曼扬手招呼道。
男生抬起头看过来,笑着挥了挥手,视线从梁曼曼身上落过来时,虽然能看出来有轻微的一顿,但还是礼貌地朝祝之行点了点头。
梁曼曼扯着祝之行走过去,给两人介绍:“祝之行,我亲姐们儿。”说完一指男生,表情有点扭捏,“林睿,我男朋友。”
祝之行点头问好,然后环视一圈,不禁问道:“怎么就这么几个客人?”
“时间还早,晚上就多了。”
梁曼曼解释完,林睿突然拍了拍手上的话筒开口道:“这个还没试呢,我又不会唱。”
梁曼曼倒柠檬水的动作一停,转头看了看林睿,林睿心有所感地答道:“没门,乐手要后天才能来。”
梁曼曼哗地伏倒在桌面上,唉声叹气:“那可怎么办……”话音一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遽然抬起脑袋猛盯起祝之行来。
祝之行被她死死地盯着浑身不自在,说道:“别看我,打电话联系乐手啊。”
“约的是后天才开始上班,要是让他们现在提前来可是要加钱的,而且还不一定有空,又只是个调试……”说着说着梁曼曼的视线软了起来,语气也带着祈求,“姐姐,你就帮帮妹妹吧。”
祝之行确实比梁曼曼大一些,听她叫一声姐姐不吃亏,于是一脸对这个称呼安然处之的模样,看得梁曼曼直咬牙。
正在梁曼曼心里琢磨着该开出什么条件才能诱惑祝之行时,却突然听祝之行开口问她:“要加多少钱啊?”
梁曼曼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就过来拉祝之行,带着她几步踏上那个小舞台,把她按在那个高脚凳上,这才笑道:“好姐妹,交给你了!”
祝之行不过是想说要加多少钱她可以给,没想到却被梁曼曼会错了意,直接就被拉上了台,这就赶鸭子上架了,再看看他们俩眼巴巴的样子,祝之行只好无奈地扯扯嘴角,说:“行吧。”
梁曼曼高兴地一拍手掌:“得令!”
转身倒腾放伴奏去了。
能这么兴奋,不仅是因为祝之行能答应替她试音响设备而省下了一笔费用,更是因为梁曼曼已经很久没听过祝之行唱歌了。
祝之行唱歌很好听,这件事梁曼曼直到大学毕业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六月,班级的散伙饭局上,每个人都很欢闹,口中喊着“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挨个儿道别又祝贺,气氛使然,谁都拒绝不得,于是一个没留神,两人就被灌了。
出了酒店门被夜风一激,个个又清醒了许多,于是嚷嚷着转战第二摊。祝之行本来不想去的,无奈梁曼曼正在兴头上,闹着要去又醉得不成样子,只好便跟着一起去了,也方便照看梁曼曼。
便是在第二摊的KTV里,晕乎乎的梁曼曼听到了祝之行的歌声,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唱的是林忆莲的《词不达意》,声轻音柔,带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听得见却摸不清,只能被她吸引着缓慢坐起身,侧着耳朵听她唱歌。
梁曼曼不是大而化之的粗心人,那个时候她便知道祝之行心里可能藏着事,但她不说,她便不问,只是如若祝之行一旦需要,她立时就到。
这是那个六月的深夜,歪倒在KTV包厢里的梁曼曼在心里默默起的誓。
此时再听祝之行唱歌,仍是那首《词不达意》,只是一年多过去,其中令她摸不清的那些东西还在,但又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不知情的梁曼曼就更看不清了。
寒露(2)
眼下再来梁曼曼的酒吧,比之前略微有了些调整,加了许多座位,固定的卡座被挪到了墙边,厅内的座位都换成了可活动的方桌,方便人多时拼成长桌使用,小舞台倒还是以前来时的样子。
祝之行移开视线,将手上的两个大袋子随便往桌上一放,活动了下酸疼的手指。
正踩在梯子上挂气球和装饰彩带的梁曼曼回过头来,招呼她:“来了?打气筒买了吗?我跟林睿吹气球吹得都快断气了。”
一副苦着脸的模样。
祝之行点点头,从袋子里翻出气筒递过去。
梁曼曼逗她:“得嘞,回头给你做个锦旗,上书‘救我狗命’!”
见祝之行瞥她,梁曼曼就不笑了,连忙给气球打起气来,嘴上嚷嚷着:“林睿,那个横幅可以拿出来挂了。”
林睿跳下梯子,跑到一旁翻找起横幅来。
祝之行拍拍梁曼曼,头朝那边一点:“你去跟他挂吧,我来弄气球。”
梁曼曼应声从梯子上下来,刚要走又被祝之行叫住:“晚上几点啊?”
“说是七点开始,但我估摸着六点可能就会有人来。”
祝之行一边给气球打气一边琢磨着,六点开始,那待会儿得给万珑发个消息,让她晚上给万梓童做点吃的,别等她了。
“哎对了,你给班长带份子钱了吗?”
梁曼曼踮着脚挂庆祝同学聚会的横幅,仰着脖子看挂没挂齐时,顺口问了祝之行一句。
祝之行把手中捏着的气球拴上彩色的丝带,点了点头:“带了。”
婚礼可以找借口不去,聚会是她答应了要来的,总是要面对面碰上,结婚才没几天,不补上份子钱好像也说不过去。
梁曼曼撇撇嘴:“我严重怀疑班长之所以要把今年的聚会提前是为了补收份子钱。”见横幅挂好了便拍拍手,转过头看祝之行,“说到底就是坑。”
祝之行笑了笑,没说话。
下午五点的时候三个人终于把酒吧里装饰一新,梁曼曼拉着林睿去后厨准备吃的,留祝之行一个人坐在厅内发呆,等大家到来。
眼神不自觉地瞥上了此刻空荡荡的舞台,立式话筒竖在那里,细长的影子被头顶的漫射灯投在厅内的地上,拉得长长的。
莫名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眼前一晃,好似又有亮闪闪的手机屏幕伸过来,继而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微信加一下嘛。”
甩甩头,把那个声音甩得涣散到逐渐消失,却又蓦地仿佛看见了晨光中,那人右脸上晕开的一团灰色阴影……
祝之行眨眨眼,手指慢慢掐上了掌心。
同学聚会都能做些什么?喝酒,聊天,吹嘘,慨念。
全是祝之行不喜欢的。
于是就端坐在梁曼曼一旁,挤在角落里,尽量不怎么出声,只温暾地喝着面前的软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