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能野啊(65)
“没事就和我发短信,”顾向野看她,“要干什么都告诉我一声。”
南思阮嘟嘟囔囔了句知道了。
“房卡自己收好,晚上呆在酒店不要出去,别给任何人开门。”顾向野语气重了点儿,带点威胁意味,“我晚上会给你打电话,不在酒店就揍你。”
南思阮听着有些乐,仰起头看他回:“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出事的,你也好好复习,南姐姐当你24小时陪聊机器,有事滴滴我我肯定在的。”
“我这边有什么好消息也第一时间告诉你,”小姑娘笑容自信又温暖,“我觉得应该不会太差——你那边有什么事也记得要告诉我。”
她说完眼角莫名酸,又不想显得太矫情,垂下脑袋吸了吸鼻子,在原地停了半晌,也不耽误对方太多时间,“那我先回去了,你到了记得给我发信息喔。”
她站的台阶比对方高两层,视线所及之处正好是对方碎发微微遮挡的额头,冷白细腻。
那少年懒懒抬头要和她告别,她有些听不进去,脑海里被另一个念头盘踞。
顾向野看着小姑娘说完就有些走神,无奈笑笑,应了声:“那,走了。”
他其实还想看着对方回去比较放心,下一秒那姑娘就整个儿凑了上来,伸手撑着他的肩膀,颤巍巍地俯身唇瓣停在他额间的一点距离,迟疑半秒,虔诚亲上。
她嘴唇温软发烫,贴上自己额间凉意,触感真实又剧烈的汹涌,猝不及防直接崩断他最后一点儿防备,几乎没缓过来零星半点儿。
他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操,我被亲了。
第二个想法是,这他妈,不应该是他来干的事儿吗?
南思阮也是猪油蒙心就闷头去亲,亲完那点儿怂胆子已经耗了个干净,飞快丢了句细若蚊声的比赛加油就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进酒店,留下少年还有些懵的,伫立在原地。
北京的风带沙,不甚温柔拂过少年的面,卷走额间一点余温,拉扯回他残存的理智。
这时候跑上去把小浪蹄子从酒店里揪出来算账是不现实的——他眯了眯眼,决定再给对方欠下的债添上无数笔,提起拉杆箱准备离开。
然后转身,就看到了背后人群中,蹲在酒店花坛边装蘑菇的钟晚晚。
那女孩浑身发抖,就差把我什么都看到了我好害怕刻在脸上。
顾向野脚步一顿,随即走到她的身前,微微俯身。
钟晚晚几乎恨不得能有条地缝把自己埋进去,自暴自弃地继续蹲着不说话。
那少年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拉近时,她说不清是追星见到本尊的快乐多一点,还是怕被揍的恐惧多一点。
然后她就听到,少年礼貌但疏离的嗓音响起,低沉悦耳。
“同学,”顾向野尽量把语气放轻,平缓道,“晚上住的时候,记得把房门锁好。”
钟晚晚几乎怀疑自己幻听,少年又添了一句。
“房卡不要给别人,”他说,“两个女生住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联系我。”
钟晚晚反应过来时已经热泪盈眶,考试半点思绪没有的绝望彻底烟消云散,用力点着脑袋上下晃动,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
顾向野也没多耽搁,颔首说了句再见,拉着行李箱到路边拦了辆的士,身影消失在海淀区路上。
钟晚晚能起身时大腿根都发麻,恍惚走进酒店乘电梯上去,打开房门就看到南思阮摊在床上,脸埋进那本《人间词话》,两颊通红。
她刚升起的那一点儿快乐又在看到那本书时被浇灭了大半,思绪拉扯回在文创杯比赛的那一刻,自己看到那四个字的命题时大脑空白的状态。
“南姐姐,”钟晚晚斟酌了会儿,还是忍住没提刚刚自己在楼下的事,小心问道,“刚刚比赛...你写的怎么样呀?”
南思阮才注意到她回来,下意识用书遮了点儿滚烫的脸蛋,嘿嘿笑着回:“我感觉还不错,写的时候都想夸一句梁老师牛逼——你也应该都写得挺顺吧?”
都是培训最后一晚写过这道命题的人,再加上梁南风还叮嘱了复习就多注重自己以前的文章,她自然而然觉得三人都能比较流畅地写完这道命题。
钟晚晚脸色又苍白几分,听着对方话里话外无不彰显的自信,心坠进冰窟似的泛凉。
南思阮的天分自己就没想过能比得上,但她此刻随意地提了一句觉得他们也应该和她一般,写好每一道命题的模样,莫名像针似的往她伤口扎。
那女生让她看到了自己和她之间的鸿沟,还自以为是地以为她一脚就能跨过。
但她没有恶意,钟晚晚也知道。
她只是处于云端的上帝宠儿,就以为所有人都该和她一样的幸运,才善良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钟晚晚别开目光,稍苦涩地牵扯嘴角笑,含糊回答:“也许吧。”
南思阮听出对方话里的不对劲,回头愣了半秒有些茫然,又不大好继续追问,识相收回目光继续心不在焉地看。
她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告诉梁南风,然而半天也没见到对方,其实她那句话本意还想拉着钟晚晚一起去告诉梁南风他押中题的消息,然而对方已经无声回绝了自己。
梁老师应该也知道了,南思阮想,大概考试题目一发老师就能得到消息,但总还是要自己亲口和老师说声谢谢才对。
下午剩下的时间南思阮都乖乖在酒店里蹲着,不时发几句有的没的给少年,在傍晚时对方给自己打了电话,告诉自己他到了上海。
南思阮就着酒店略昏暗的灯光歪头想了会儿,还是没打电话过去,啪啪编辑了条短信发送。
她本来是想打好好比赛,南姐姐等你好消息这种土不拉几的客套话,一个手滑在九键打出等你后就点了发送。
[南思阮:好好比赛,南姐姐等你。]
南思阮看着那条短信莫名带了点儿小娇妻等霸总回家的味道,面红耳赤地又打了好消息三个字苍白地发过去,在床上抱膝盖等着对面回复。
梁南风短信通知他们他去参加文创杯老师的聚餐,晚饭拜托了周明皓父母代劳,女人从楼下的快餐店打了最便宜的两菜一肉,敲房门递给她和钟晚晚就离开。
钟晚晚看着那块反复油炸的猪排半点胃口没有,筷子戳了戳硬米饭悄悄看了眼一旁飘窗边的南思阮,对方正夹了一筷子的米饭往嘴里塞,边摁下她那部大约是绝版了的小灵通接起电话。
七点左右北京的天完全黑,高楼建筑塔尖亮起,万家灯火映在窗侧少女的脸上,眸底拢住了风月艳阳。
南思阮小声地回应了电话里的什么,半晌两侧梨涡蓄起一星河的笑意,薄薄耳廓在夜色下泛着红。
她笑得像一束光——
钟晚晚突然没头没尾的想。
她从小仰望的那个少年,是喜欢这个女生的。钟晚晚嗓子眼泛起苦涩,她看到他在南思阮靠近时就不自觉柔和的面,看到他们之间的亲密互动,和那个少年跟过来北京也只是因为她。
她并不嫉妒——准确来说她不觉得自己有嫉妒的资格。那个少女是明媚又温暖的向阳花,她只是底下匍匐生长的万千野草,甚至到最后都不敢和少年直视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会走到最后吧?钟晚晚将盒饭放在桌面,盯着地板,他们是极其相配的——那少年是天骄之子,而南思阮又是上天的宠儿,他们的前程光明远大,会考上全国最好的学府,奔向各自热爱的工作,组成一个完美的家庭——
会过上她这种杂草般的女孩,做梦都想过上的人生。
人生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呢?那女孩生来样貌就好,热爱又正好是特长,性格温暖阳光,她甚至能对自己这样的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她是藏在人堆里都能一眼看到的独特存在,是出生时就被赋予无数褒义形容词的美好。
而不是她这种,生来就没有一处可圈点,因为性格阴郁被人孤立,连家庭都是普通的吵闹又脆弱,平凡一生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努力的姑娘,可能人生走到尽头走马灯回放时都乏善可陈。
飘窗的女生还在羞赧地低声交谈,她无声起身拿着房卡走出这个让她透不过气的房间,想要到楼下去看看这座她也许再也不会踏进的城市。
酒店外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间有北漂的上班族匆忙赶着公交,考砸的小孩被家长揪着领子边走边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