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日天气想起你(6)
司若尘一字一句认真读了她的评价，没错，她是个门外汉，可她是他的听者啊，还是挺在意的那种。
沈默存见他没有立刻回复，便耐心等着，将手机再次放回桌子上，拿起笔，继续在账本上写写划划。
“音乐就是为了引发听者情绪上的共鸣，不只是一小股人玩的游戏，能听出作曲人想要传达的情感，这一点很重要。”
司若尘的这句话，映入沈默存的眼帘，她才知道他其实是个多么细腻的孩子，同时，他对自己专业方面的要求也很高。
“脾气好”和“原则性强”，两个看似矛盾的特质，集中在司若尘身上，这让沈默存觉得有意思。
“你说得对，怪不得最近听的很多新歌，都觉得没太多记忆点，听过就完了，终于找到原因了：他们只想着秀技巧，不注重情感了。”
司若尘看到她的回复，又扫了一眼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心说：是不是我的语气，有些过于生硬了？
“我很好奇，这首歌的名字叫什么名字啊？”沈默存追问了一句，岔开了他的关注点。
“《落日余晖》。”司若尘给出了答案。
沈默存看着这四个字，迟疑了一下，她昨天听的时候，确实听出了淡淡的怀念感，可看到这个名字，又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司若尘原本不太喜欢和话多的人聊天，可此时此刻，他竟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其实，她可以再多问几句的……
“因为小时候，总是坐在房顶上，看落日。”
沈默存看到他这么说，恍然大悟，原来是对儿时记忆的怀念啊，“可是，现在周围的建筑都高大了不少，遮挡了视线。”
司若尘看到她说的理由，笑了，她说的确实是实话，视线被遮挡了，看到的落日，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空气质量也大不如从前了……
“秋天的夕阳，应该是最美吧？”沈默存很少上房顶，小时候就不爱爬高，听到司若尘这么说，反而勾起了一些好奇心。
“没错。”司若尘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沈默存觉得似乎这两天她也得抽个时间，尝试着上一下屋顶。
“你周日是单休的吧？”沈默存其实是想问他借梯子。
司若尘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他的作息，因为这个话题突然抛出来，显得有些突兀，可还是回了句“对。”
沈默存表达了她想要借梯子的意愿。
司若尘看到她的诉求，即刻做了决定：和声乐老师商量，把周六晚上小课的时间，延长一个小时，如此一来，周日便可以哪里也不去了。
***
司若尘放下手机，心中觉得喜悦，可好像反而能安下心来了，书桌上放着的练习册，很快就做完了。
对于文化课，他不需要太担心，尤其是数学学科，好像有一种天赋，当初之所以没选理科，是因为不喜欢物理，倒也不是学不会，而是觉得枯燥。
司若尘并没有花钱在补习文化课上，那张银行卡里的钱，大部分，都拿来补习声乐专业课了。
沈默存整理完账本，就洗漱躺下了。
对于周日上房顶的事情，她心里还挺兴奋的，想到司若尘说他要上声乐专业课，猜想他应该是决定要走这条路了。她知道这条路走起来，确实不太容易，可谁又有资格去指责他人选择的路，是错误的呢？
沈默存不太愿意去干涉别人的事情，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来评论她的选择。
司若尘第二天早晨，起得很早，他锁门的时候，扭头瞥了一眼沈默存家，门紧闭着，猜想她应该还没起床。
确实，沈默存因为“落日计划”，半夜才睡着，好在她的开店时间，本来就比较晚，倒是不耽误正事。
沈默存听到闹钟声，才醒了。
其实一般情况下，自然醒也不会误工，但为防万一，她还是定了闹铃，这是她这些年上学养成的习惯。
走在去店里的路上，沈默存的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不少，她是走出很远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哼歌！哼的，就是司若尘送给她听的那首！
中午午休时间，司若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的他，还是好小一只，他站在自家屋顶，看到对面院子里，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姐姐，正面对着葡萄架罚站，可她好像一点也不难过，侧着脑袋，在看什么！
究竟在看什么呢？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正在看那一蹦一跳的蚂蚱……
那是他六岁的时候。
那一年，沈默存十二岁，正是淘气的时候。
一起看过的落日
距离艺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司若尘的专业课负担也就更重了，他每天上课的时间，都被延长了很多，回到家不能立刻就睡，还得继续复习文化课，尤其是难得的单休日，就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在专业上。
他的目标很明确，可他为了能及时给沈默存借梯子，就允许自己这个周日，偷了一回懒。
周日这天，沈默存中午便关了门，想着学生们都放周假了，除了周边小区居住的，几个来买练习册的孩子，基本没什么其他顾客了，关门，也不至于损失太多。
她对心里特别期盼的东西，便会提高几倍的兴头。
在书桌前刷题的司若尘，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想着沈默存怎么还不来……
沈默存原本已经往他家这边走了，突然想起来给他带的试卷集落在店里了，又回头去取。
司若尘听到门铃声的时候，被电流击中似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赶紧去开门。
沈默存没想到他从屋里到大门口的速度会这么快，眼神中带着稍许惊异，可也没太放在心上。
“我去搬。”司若尘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位置，那里横躺着一个木质梯子。
沈默存原本想着他搬到门口来，她就接过来，可不成想，司若尘攥着梯子的手，似乎没打算松开。
“怪沉的。”司若尘说着，又瞥了一眼梯子，面上尽可能表现出“事实本是如此”的神色来。
“哦哦，那就有劳了。”沈默存的指尖微微攥了攥试卷集，看着他搬着梯子腾不出手，便想着一会儿再给他。
***
司若尘将梯子搬进沈默存家院子。
沈默存见他微微回头，似乎在问她：一会儿你准备爬那一侧屋檐？
“就正对院门的这边吧。”沈默存及时会了意。
司若尘没作声，熟练地将梯子摆在指定的位置。
沈默存看着他的衣角，因为弯腰，微微露出了一截腰……
真是魔鬼啊……沈默存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想入非非，人家孩子是为了给你确认梯子足够稳，才弯腰检查梯子与地面相接部分的，你怎么就……
司若尘起身的时候，沈默存赶紧恢复本来神色。
她心说：可不敢让孩子发现我的“奇怪”念头，虽然是一闪而过的，近乎本能的，但也是“罪恶”的！
司若尘压根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看到的，还是沈默存那张亲和又不失俏皮的脸。
“呐，不让你白借我梯子。”沈默存微微举起手里的试卷集。
司若尘微微垂眸，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的一瞬，不禁笑了。
沈默存看到他面上浅浅的笑意，突然觉得：虽然是在秋天，可他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带着暖意。
“是在说我还不够用功吗？送我试卷……”
沈默存听到他这样的回话，一时不适应，片刻后反应过来：小鬼会和我开玩笑啦！
司若尘看着她“明白过来”的神色，开口说了他心里的另外一个想法，“我能有个请求吗？”
“当然。”沈默存轻轻“瞪”了他一眼，可唇角确实带着笑意的。
“我也想坐上去瞧一瞧。”司若尘说着，微微扬起脑袋，看向屋顶的方向。
***
黄昏，胡同口，夕阳洒落地面，染上一层淡淡的红。
两个人并肩坐在屋顶上，瓦砾上映出不甚清晰的影子。
“虽然也看不了太远，但感觉还不错，黄昏的光，不冷不热，温吞吞的。”沈默存微微闭起了眼睛，眼前，是被夕照映出的一片微红。
司若尘安静地看着她。
沈默存忽然睁开眼睛，司若尘已来不及躲闪。
司若尘见沈默存先是默默地看着他，继而露出一个带着些狡黠的笑意，“小鬼，今天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