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一亮,肿胀的嘴唇想要咧开嘴笑笑但是看起来明显很苦涩,他突然又有些沮丧:“算了,你给我买碗粥好了,我说我想吃麻辣烫你也不可能买吧。”
我白他一眼,站起身准备出门,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我,我转过头看着他又下意识提醒:“记得注意看药有没有输完。”
他躺在床上小幅度点点头。
给他在粥店买粥的时候,我又想到了苏成捷那张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心想这估计是他这辈子最丑的时候了。小时候嘴巴肿起来看着没什么,还觉得有点可爱。长大了就没这回事,任他之前那张脸有多帅,肿起来依然很丑,很丑……
苏成捷住的是私人医院,医院的占地面积很大,绿化也做的很好,整个医院氛围安静,没有大多数公立医院门庭若市的嘈杂感。
我提着粥、洗漱用品和一些水果穿过林荫大道,从住院部侧门拐进去到一楼坐电梯。进电梯的人只有我,在我按下数字5电梯门准备关上时,外面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下意识按着开门键等那人进来。
他跑到电梯门口踏进来时正说了一句“谢谢”,我们对视一眼,我咧着嘴假笑着说了声:“嗨。”他朝我点点头:“好巧。”
电梯门缓缓合上,我看着门上我俩一高一矮的倒影,觉得人生没有比此刻更尴尬的时候了。
我看着猩红的数字一直缓缓变动着,心想刚才怎么没有觉得这电梯那么慢,我轻咳一声,电梯门在这时打开,我径直向苏成捷病房的方向走去。
身后一直有细碎的脚步声,我走到一半,猛然转过身看向他:“顾先生去哪个病房?”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514。”
苏成捷病房在513,就在514对面。
我愣了一秒,笑着朝他点点头。在开513的门时,我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但也没有回头,关上门直接走到苏成捷身旁。
“给你买的皮蛋瘦肉粥,水果一会儿吃。”我把塑料圆盒子掀开,将被折叠的塑料勺展开放进粥里。
他右手指了指正在输液的左手,肿着的嘴唇微微一笑,向我挑了挑眉。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苏成捷,你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应该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太太太太丑了哈哈哈哈哈……你粉丝看到估计要疯的哈哈哈哈哈……”
他皱皱眉头,右手毫不客气地拍了下我的手臂,轻哼一声后命令到:“喂我。”
“行啊,”我笑盈盈地看着他,“叫姐姐。”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咯咯一笑,抬起圆盒子用勺子舀起一勺凑在嘴边吹了吹。
“很烫啊,我多吹会儿。”我鼓起腮帮子又吹了一会儿,感觉勺里的粥已经不再热气逼人时将勺子送到他嘴边,看着他乖乖张开嘴的样子我忍不住说到:“嗯弟弟真乖,姐姐很欣慰。”
他白我一眼,装作没听到似的吞下那勺粥后,又命令到:“继续。”
我一边喂他一边调侃,其间好几次笑得趴倒在床上,他只是恨恨地拍我的头,力气也不大,他估计也知道现在的他不是我的对手。
“对了我刚刚遇到顾谦了,太尴尬了我俩一个电梯里,我当时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又道:“然后呢?”
“啊?”我疑惑地挠挠头,“然后就出电梯回来了呀。”
“哦。”他点点头,视线又转移到了窗外有零星几颗星星闪烁着的夜空。
有一颗最亮的星星在对面大楼旁坚定地闪烁着光芒,比洒满人间的月光还耀眼一些。
塑料袋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打了个结扔在床边的垃圾桶,微微凑近用手指着最亮的那颗星星,轻声说到:“那个是木星哦。”
他转过头看我,我继续说着:“我找工作那一个月,晚上和我哥他们出门遛弯儿,本来心情不太好,但是看到它就觉得特别心安,心情一下子就好了。我觉得木星是能给人带来幸运的。”
他浅笑着,眼里盛满了笑意,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仰头捧腹大笑,一边说着:“啊你太丑啦哈哈哈哈哈……”
苏成捷今晚瞪我的次数太多了,可能也不想瞪了,只听到他些微的叹气声,身子往下滑躺在枕头上,右手拉过杯子盖住了大半张脸,闭上了眼睛。
我无声地笑了两下。
我看向挂着药瓶的支架,还有两瓶药水就输完了,拿过桌上的水果刀和苹果开始削着,苹果皮好几次断裂,我用手捻着它们扔进垃圾桶。削苹果皮一次削到底还不断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削得很慢,病房里安静到能听到水果刀摩擦着果皮发出的细小声音,苹果皮又一次断裂时,我听见对面病房的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响。
我可无意偷听,只是他们站在门口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顾谦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那我就先走了。”
接着是一道很有活力的女声:“行!有空常来啊!你说你们什么缘分……”
顾谦重重地咳了两声,打断了她下面的话。我听到他们互相道别后,把终于削好的一个苹果放在桌子上。
他离开的脚步声传来,我一时有些晃神,盯着窗外那颗木星看了很久,眨眨眼时仍然有一个发光的亮点在视线里。
“你在想什么?”一直闭着眼睛的苏成捷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正盯着我看。
我移过视线,揉揉有些生疼的眼睛,疑惑地说:“没想什么啊。”
他轻咳两声,看向我的眼睛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些许同情的色彩,“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和我说。”
“没难受啊,就是有些感慨。”意识到话题可能又要被牵扯到他或者我之前的感情上,我有些疲惫,站起身去到窗边的小沙发上坐着,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了我时不时敲击键盘的声音,啪嗒啪嗒,感觉还有些刺耳。
护士进来给他拔针时,我正写到主人公秦臻杀人的场景。
写《曙光之后》这本书我心情多多少少受到些影响,我不是一个很能把自己和看到的或者写下的文字完全割裂开的人。
我总会在看完或者写完一个故事后,反复地沉浸在书里人的情感里,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一遍遍想着那些情节。
这样一个冷冰冰的现实摆在面前,甚至都不加丝毫温情的修饰,我很多次问为什么,我知道这世间有千万种无奈的甚至黑暗的人生,可我总心存侥幸,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光,有那么一点。可是文字摆在那里,它说没有,就是这样。
这并不是我了解的世界。
我叹口气,合上笔记本,苏成捷在叫护士之前总会戴上口罩,他其实在见我的时候也戴着的,还想一直戴着,被我摘下来放进了抽屉里。
他不需要在我面前也戴上口罩。
我向护士要了陪护椅,把下午买的毛巾牙刷之类的摆在卫生间,出来时他正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手机。
我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他嚼着苹果果肉含糊地问我:“你干嘛啦,感觉心情不好啊。”
我缓缓摇了摇头,手托着下巴悠悠开口:“就是在想我的主人公怎么又杀人了。”
“什么?”他像是被哽到一样,“不是你自个儿写的吗?”
“嗯……”我挠挠头,盯着电视节目想了一会儿,“其实很多时候,笔下的角色是不受我控制的。你能懂吗?就是我设定了一个大致的发展方向,但很多时候下一秒我的角色会做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
“噢——”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但也懒得继续这个话题。
“这两天就住医院吧,酒店离这儿太远,两头跑谁都累。”我转头看着他。
他比了个ok的手势,这时我手机上的微信提示音响起。
宁萌水:【一一啊!!你没想到吧!我现在就在你对面病房!】
我:【这么巧啊嘻嘻!】
宁萌水:【苏成捷生病了吗?】
我:【不是,是我一个朋友。】
宁萌水:【啊好的,出院了一起吃个饭呗?】
我:【好啊,就我们俩哦。】
宁萌水:【啊那当然。】
苏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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