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梅(8)

她喜欢摄影,享受光影在自己的指间施展魔法的瞬间,怀念胶片在时光的砥砺中变成薄脆的质感,更喜欢因为拍照而与另一个物体之间建立的情感联系。可因为妈妈不允许的缘故,她在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填了一个她连名字都读不太懂的专业。大学四年的学习后,她依然对陶瓷材料在烧结过程中的变化毫无兴趣,也不想了解XPS、GPC、HPLC这些东西。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让她介意的,最让她介意的是,小她五岁的妹妹,在大学的时候读了摄影系,后来还成为了一个专业的摄影师。

她和竹生虽然从小不在一个家里长大,但两人住得很近,关系很好,常常跑到一起玩,所以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竹生从小就是她的跟屁虫,她去哪里竹生就去哪里,她喜欢什么竹生就喜欢什么。

记得小时候,妈妈从香港出差回来,给她们带来了日本动画《狼二》里狼二和狼大的定制公仔。虽然她们两个喜欢的都是狼大,但狼大只有一个,她只好假装不在意地把狼大公仔让给了妹妹。

明明她喜欢摄影,可最后选择摄影的却是竹生。竹生选择摄影系,爸爸妈妈都不高兴,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只有她笑容满面的祝贺竹生。可是,心底那像藤蔓一般缠绕盘桓的苦涩之果,只有她一个人尝得那番滋味。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摄影系呢?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她疼爱的妹妹,先是抢走了她的爸爸,后来又要抢走她的梦想呢?

微信提示的绿灯亮了。

杀生墩儿:姐,我今天在我们这儿一个店里看到了一个狼大公仔,特别帅,你要吗?我给你寄一个过去。/么么哒/

Lavender: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玩吧。

杀生墩儿:/缘分已尽/

第5章 竹生长安:帕罗拉

五月的西安,踮着脚尖轻轻地来了。你很难说它和四月有什么区别,对于傅竹生来说,也许就是吃雪糕的人变多了一些吧。

“老板娘,麻烦给我来一盒冰淇淋。对,榛子巧克力味的。”脖子上挂着重重的单反相机,傅竹生在西安的大街小巷中采风,走累了,便坐在街边,看着人来车往的街道,抱着手里的冰淇淋吃了起来。傅竹生吃东西的时候不太在意形象,连嘴边多了两块褐色的“胡子”也不知道。

这个地方,离梅禄园很近,傅竹生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去梅禄园看看。为了拍到满意的照片,这段时间她常常会到梅禄园里走走。

梅禄园的那棵大柳树长得更漂亮了。她想起了贺知章的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是她唯一能想起来的咏柳诗,每次看到漂亮的柳树,她的脑海里都会出现这首诗。按爸爸的话说,就是一首好的诗词,当你看到相应的场景时,立刻就能想起它。傅竹生忽然想起了发生在爸爸身上的一个笑话,于是把自己给逗乐了。

“想什么呢?笑成这样。”梅遇买了瓶矿泉水,从便利店里出来,就看到一个小憨子似的人坐在街边一面啃雪糕一面“呵呵”地傻笑。

傅竹生看到梅遇,有点惊讶,但也没有特别惊讶。她捧着冰淇淋站起来,看着梅遇道:“梅叔,你来梅禄园吗?”

梅遇今天穿着一件轻质府绸白衬衫,一手叉腰地站在傅竹生面前,看起来比平时要更年轻有活力一些。“嗯,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

“那一起吧,我刚好也要去。”傅竹生眨巴着两只黑亮的眼睛,看起来仿佛某种扒土的沙漠小动物。

梅遇看着傅竹生嘴巴上两块褐色的“胡子”,忍不住笑了笑,“你有纸巾吗?嘴巴上沾冰淇淋了。”

傅竹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其实根本不用傅竹生回答,梅遇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他的纸巾放在了车里,现在看来还是去便利店重新买一包更方便。“你等着,我去店里给你买一包纸巾。”

“哎,不用了。”傅竹生用袖子胡乱抹掉了自己的嘴上的冰淇淋。

今天傅竹生穿了一件黑色长款卫衣,冰淇淋抹到袖子上,立马就融进袖子看不见了。然而梅遇并不认为,这可以是傅竹生这么做的理由。

不过傅竹生没想那么多,拽起梅遇的胳膊就往前走,“没事,反正这衣服我今天就要洗了。”

梅遇看了一眼傅竹生沾着冰淇淋的袖子贴着自己的衬衫,在心里叹气,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弯了起来。他真是很少碰见像傅竹生这么有意思的姑娘。“咱们今天不去梅禄园了。”他忽然说。

傅竹生停下脚步,忽然仿佛悟出了什么似的,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梅遇,“梅叔叔,你嫌弃我?”

这都是哪里来的推测?梅遇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是我突然想起了国际会展中心近期有一个关于摄影的展览,我觉得你应该会很有兴趣。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怎么样,要不要去?”

“哦,那个展览啊,我知道,马丁·帕罗拉的《刮骨》嘛。”傅竹生说起那个展览,脸上也并没有表现出惊喜的样子,“那个展览票是买不到的,他们只会邀请特定人去参加。”

就像变戏法似的,梅遇手里突然多了薄薄的蓝色纸片,“我有门票,两张。”

看到展览票的时候,傅竹生脸上那一刹那的惊喜是伪装不出来的。“啊啊啊!梅叔你怎么会有他们的门票?”

“我住的酒店可以帮忙预定这个展览门票。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顺便拿了两张。我想着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去看。”梅遇喜欢看傅竹生开心的样子,就像小朋友喜欢看《动物世界》里的小动物一样,那种自然的,赤诚的,撩拨人心的真实感动,在这个人人追名逐利、心思浮薄的社会是不多见的。

傅竹生兴奋地亲了一下展览票,蹦蹦跳跳地跟梅遇说,“梅叔,那我可以请你一起去看这个展览吗?”

在傅竹生殷切的目光中,梅遇爽快地说道:“当然可以。”

去往国际会展中心的路不长不短,傅竹生坐在副驾驶位上却兴奋不已,似乎连一刻都闲不住,不停地找梅遇说话。

“你很喜欢马丁·帕罗拉?”梅遇问她。

“是啊。不过其实……只要是摄影大师我都喜欢。”说起这个,傅竹生脸上还有些微的不好意思。

梅遇的眼睛望着前方的路面,继续问道:“你没有自己喜欢的摄影风格或者自己的摄影理想吗?”

傅竹生想了想,迟疑地回答道:“摄影风格……不知道。拍出美丽的、动人的照片,算不算一种摄影理想?”

“宽泛点来说,这当然可以算是一种摄影理想。”梅遇换了种提问方式,“那对你来说,什么样的照片是美丽的,动人的?”

呃……这个嘛,傅竹生心里有个大概,但要她解释起来却要花一番工夫。“美丽的照片,不应该只是构图、线条、色彩的比例恰当,也不应该只是看模特美不美丽,花朵美不美丽。美丽的照片,应该是直指人心的,能够引起人类灵魂的震动。”

傅竹生说的并没有错,可这种大概的、空泛的、类似总结的语言,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易说出来。美丽,当然不只是外表,更重要的是内在。小学生也会说这样的话。梅遇也不想把自己表现得太像一个老师,但傅竹生实在是像一个学生。

“我还小呢。”傅竹生不要脸,眉眼之间的神情还有些小小的骄傲。她还小,所以做什么蠢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其实仔细算算,二十五岁,当然不大,但也不算很小了。不过或许是出于老男人的心态,梅遇还挺愿意宠着傅竹生的。

傅竹生听到梅遇在笑,是那种低沉的、性感的,从喉咙里发出的音,但是不会出口,到了舌根声音就消失了。傅竹生转头去看梅遇,她看到梅遇的眼镜镜片玻璃上反射出七彩的虹光,太长的睫毛软软地抵在镜片上,傅竹生不知道梅遇会不会因此而觉得不舒服。“梅叔叔。”

“怎么了?”梅遇在开车,没有听出傅竹生喊他“梅叔叔”时心中不由自主的,连她自己都尚未来得及察觉的情愫。

而此时傅竹生已经察觉了,所以她恢复了平日正常的状态,只是恢复得不太彻底。她低头装模作样地翻包,滑落的长发将她的侧颜遮住,只露出一段白皙小巧的鼻头在发丝的飘动中若隐若现。她翻出一块巧克力,然后一脸冷漠地递给梅遇,“你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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