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梅(36)

她并不是一个嫉妒成性的恶毒女人,但为什么那个人一定要是傅竹生呢?谁都可以,但如果是傅竹生,就不行。

薛兰台很爱自己的妹妹。但是……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想得太过入神,青紫色的筋脉透过纤薄透亮的手部皮肤显露出来,薛兰台整个人陷入微微颤抖的压抑状态。直到耳边响起“叮”的一声后,她才从异世界的空间中被人扯回来。

尚未完全清醒的状态,薛兰台茫然地转头,看到邢邵用搅拌咖啡的小银勺敲打着杯壁,一下,一下,一下。薛兰台的意识忽然明朗起来。她看向邢邵,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吓唬谁呢你?”她低头咽了一口咖啡,喉咙正中的软骨结轻微地滑动。

你啊,邢邵心说道。“想什么呢?站在这儿都能发上呆,真是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

薛兰台抿了唇,道“公司茶水间还有什么不安全的吗?我需要保护自己什么?”

用指骨敲了敲玻璃台,邢邵道:“你在这里发呆,来来往往的人透过玻璃门墙看你,就会窥探你此时的心情和想法。”

“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么变态。”薛兰台瞪了邢邵一眼。近近地看,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眼影、眼线和睫毛膏的拥挤下,显得更加圆而大,有那么一瞬的失真感。

“你该提防的不就是变态吗?难道这世上人人都是好人吗?”邢邵看了薛兰台一眼,“心情不好?”

顿了顿,薛兰台道:“还好,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从邢邵的角度看过去,薛兰台不像是还好的样子。“什么事想不明白?我来给你参谋参谋。”

虽然知道邢邵是好心,但薛兰台的心事不方便和别人说,因此她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也说不清楚。走了。”说完,薛兰台朝门口走去。

看着薛兰台的后背,邢邵靠着吧台,两只脚腕轻轻扣在一起,开口道:“和梅遇有关吧?”

闻言,薛兰台停住了脚步。顿了片刻,她道:“确实与梅遇有关。不过,不劳烦邢副总操心了。”

茶水间的玻璃门被关上,邢邵坐到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个工作日,薛兰台过得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拎着包又去了思南路上的那一家Citizenology。看见老屋的老猫,老猫还蹲在原来的地方。每一次薛兰台过去,它都在同一个地方。她在老猫面前撒了小半袋子的鱼干,那是她在来的路上刚买的。“老猫啊,你也觉得我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吗?我居然想让梅遇以后不要再见傅竹生了。”

蹲在地上,薛兰台跟老猫说话,她不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她觉得老猫一定听得明白。人活七十年才能明白的道理,她觉得老猫活十七年就懂了。“你说,傅竹生是真天真呢还是在装傻呢?她难道就真的看不出来,我不想被爸爸放弃,我想报摄影系,我更喜欢狼大,我……才是应该和梅遇在一起的那个。”

只要一想到傅竹生现在和梅遇在一起,就在南京,就在她们小时候生长的地方,傅竹生会带着梅遇一起走她们放学走过的路,而梅遇则会看着傅竹生笑,会宠爱她,会不声不响地对傅竹生好,她就难过得受不了。她一直不肯承认的,某种类似于嫉妒的毒藤,正一点点缠缚住她的心,她感觉她要窒息了。

老屋的老猫忽然“喵”地叫了一声。因为老猫老了,叫声听起来也很混浊,像不再清净的江河流动的声音,在它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老猫企图将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但或许也是因为老了的缘故,它办不到。那毛只能半楞楞地支在背上。老猫身上散发着敌意。

有人来了。薛兰台警戒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没想到却看到了邢邵。“你怎么会来这里?”

邢邵就站在薛兰台后面一点的位置,离她很近,否则老猫也不会有这么强大的敌意。邢邵笑道:“怎么,你怀疑我跟踪你吗?”

盯着邢邵,薛兰台没说话。

邢邵笑了,“如果我跟你说,我同你一样,也是Citizenology的常客,你信吗?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去找店主,你问问他,看他认不认识我。”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薛兰台觉得有些失礼,“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好,容易紧张,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刚才不管是谁,我都会……”

“不用紧张,我明白。缺乏安全感,对吧?”邢邵看了后面装修精致的西餐店一眼,“还没吃吧,走,这顿我请你。”

跟在邢邵后面走,薛兰台想说不用了,但这样一来又会显得自己太矫情,毕竟刚刚才做过这么尴尬的事。算了,下一次换她来请邢邵好了。

老屋的老猫四肢缩在身子底下,望着并肩走远的两道修长身影,长长地“喵”了一声。

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薛兰台还是老规矩,一杯黑咖啡和一份蔬菜熏牛肉三明治。邢邵看了一遍菜单,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份西冷牛排。

用小银勺搅着黑咖啡,薛兰台不懂为什么邢邵的口味是上海菜,却老是成为这种西餐厅的常客。邢邵开玩笑跟她说,这就是上海风情,等她以后嫁个正儿八经的上海男人就知道了。薛兰台低下头不说话,耳根有些泛红。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银叉子和盘子的碰撞声节奏很缓,频率很低,就像在跳一个减速版的华尔兹,优雅,无趣,食不知味。虽然话少,但薛兰台和邢邵之间的气氛友好而安宁,很适合伴着钢琴曲的,思南路傍晚时分。

“傅竹生是你的妹妹?”直到邢邵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这片宁静才被打破。远处,老屋的老猫“喵”地叫了一声,仿佛乐曲中的一个休止符。

薛兰台抬眼看邢邵,知道他刚才听到了自己和老猫说的话。缓了片刻,薛兰台应了一声,“嗯,她是我妹妹。”

也不怕自己唐突了,邢邵的性格尖锐,有时候带刺,“你们姐妹俩的感情好吗?”

也许因为对方是邢邵的缘故,薛兰台没有选择避而不答。“很好。我妹妹和我不一样,她很单纯。”

“在我眼里,你也很单纯。”邢邵看着薛兰台,说道。

薛兰台低头笑了一下,笑容温柔而可亲。这是一个在撕下面具后真诚的灵魂。“是啊,谁在你面前不单纯?你个千年老狐狸。”

明明是个精明头脑冷硬心肠,但薛兰台的真诚笑容确实让邢邵感动了。邢邵情不自禁地问了薛兰台一个很傻很天真的问题。“兰台,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别说邢邵,就连薛兰台也没想到邢邵会问自己这么个问题。双眼望着邢邵,薛兰台很认真地回答道:“如果不把你当做朋友,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吃这么多次饭呢?只是你这个人你自己也知道,攻于算计,不好亲近,就算有时候我对你态度不好一些,也只是因为还没习惯和你相处,不要放在心上。”

闻言,邢邵笑了,手中切割牛排的刀叉索性发下,他道:“我说,你这也太诚实了吧。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不知道吗?”

“别装了,”薛兰台睨了邢邵一眼,风情万种,“攻于算计,不好亲近,这种话对你来说不算坏话吧?我猜你肯定是把它当好话来听的。”

邢邵点点头,薛兰台说得没错,他确实没在意这些话,这些话听起来也蛮顺耳的。可能他的好坏鉴定标准与一般人不同吧,冷漠,自私,功利,城府深,这些算什么坏话啊?他只讨厌愚蠢,懒惰和丑恶这三个词。

一顿饭的时间,邢邵神不知鬼不觉地劝慰了薛兰台许多话,逗着薛兰台说话,让薛兰台心情好了不少。即使气愤傅竹生的横插一脚,薛兰台也明白其实自己对梅遇的心思已经淡了。梅遇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人,而傅竹生是自己的亲妹妹,为了他们好,更是为了自己好,薛兰台劝慰着自己放弃了对梅遇的那些情愫。

而邢邵陪伴在她身边,在她难过低迷的时候,在她工作不顺的时候,想着这些,薛兰台心中的天平不知从何时起,悄悄向邢邵那一端倾斜。更何况,邢邵说得没错,他确实符合自己寻找另一半所有的要求。

两人饭后散步,从思南路走到淮海中路。夜晚的淮海中路,霓虹闪烁,时尚潮流,人流不息,邢邵一边过马路一边给薛兰台变魔法,居然凭空变出了一只糖人。糖人是猫咪的模样,和老屋的老猫极像,薛兰台不知道这是邢邵什么时候从哪里搞出来的东西,只是她终于被邢邵逗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薛兰台从邢邵手中接过了老猫糖人,一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过马路呢,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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