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在外站了一会,江之便觉得遍体生寒,忍着寒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1:11。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迷迷糊糊睡了这么久。误了站点,又误了末班车。
江城公交末班车大多是10点左右,地铁也已经在11点停运,怎么回去是个问题,还是当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她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没带雨伞,又将衣服上的帽子戴上,帽子很厚实,一圈绒毛也快遮住她的脸,想着多少能抵御些寒风。
手机上显示的温度已然零下,她拿着手机瑟瑟发抖。寒冷让她将之前的烦恼暂时抛去脑后,只希望手机最后的电量能顽强点,别冻得关机了那才是真的回家无门了。
江之打开地图,开了导航,跟着导航往回去的方向走,边走边琢磨着这地方这时间能否打到车?
走了没几步,她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撑着雨伞,站在路灯下岿然不动。稍微走近,还能看到他黑色的伞面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黑色的呢大衣下摆也被风雪沾染,看来他已经站了不止一会。
江之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是墨园。
静默的场景,修长的身影伫立于飞舞的雪花之中,他的头上是朦胧的灯光,他的前方是沉寂的建筑景观。悄无声息,就像那黑白的无声电影,只有肆虐的风穿梭于间带动翻飞的树叶,仿佛能听到传来的几声呜咽。
江之觉得这场景有些唯美,爱摄影的人脑海总是爱给所见的美景配上自己的幻想。在她的幻想里,此刻的他就像是在等一个人归家,又像是对面的那片景色是臣服于他脚下的江山。看不到他的神情,她兀自猜测他是不是在深情凝望。
完美的构图,完美的意境。
不愿错失这美好的画面,她拿出包里的相机,将画面定格。
刹那间空荡荡的街上风声也停了,快门按下,咔嚓一声,分外清晰。
镜头里的男人听见声响转过身,看着江之手上正对着他的相机,定了不过几秒就朝她走了过来。
被抓包的江之有些尴尬的看着正一步一步靠近的男人,手中的相机显然已经来不及收起来。
第一次偷拍就被人抓个正着,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尴尬的事情?
她自认为作为一个业余的风光摄影狗,拍过无数风光片,但是都没有刚拍的这一张直击人心。
有人问怎么样才算是一张好照片?
有的人看的仅仅只是拍摄内容物,有的人看的是构图分割,有的人看的则是色彩配合。每个人眼里都有自己想要看到的就是好照片。
江之认为一张好的照片它要会说话,会告诉你它想讲个什么故事,也会让人一看就知道摄影者是想表达什么,每一张都包含着摄影者当时是什么样的情感。
她不拍人是因为人的情感太复杂,每分每秒都在变动,而她缺乏对人类情感的认知,她无法去感同身受的表达对方的情感,所以尝试过之后她发现她拍的仅仅只是定格了时间长河里面一个画面而已,了无生趣。
拍摄风光相对而言就好了很多,它们会静静的诉说,会默默的等着你找到与它们沟通的角度。
意外的是她在这个时候几乎把这个男人和风景融合进去了,所以毫不犹豫的拿出相机拍了下来。然而她也知道对这个人来说,他不知道你在拍什么,只看到了有人拍了他,偷拍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要怎么解释?是撒谎只是在拍风景?还是直接说我觉得刚才你的身影太帅,和景色特别贴合?还是说,不是我,是相机自己动的手?
呵,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还未想出一个结果,他已经在她身前1米左右处停住脚步。身后照过来的路灯让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却又温柔的照亮着另外半张脸。
英俊,这个词有些俗气。江之眯瞪着眼睛,看清了他的样貌,同时也感受到了他通身的气度不凡。
清冷。清是眉清目秀,冷是神色冷冽。
此刻她闻到了风中腊梅的香味。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160的江之要稍稍仰头看着他。
江之心里又开始飘走,他很高啊,估摸着也有180以上吧。
“拍我了?”他微微蹙着眉看着她。
见她不说话,又说:“方便相机给我看看吗?我不喜欢被拍,有必要的话麻烦你删除,谢谢。”他伸出手,等着江之将相机递过去。
他的声音有些冷清,疏离又礼貌。
江之回过神来,看着他不容拒绝的态度,连忙说:“先生,对不起,刚刚没经过你的允许就拍了一张你的背影。我是个摄影爱好者,刚才的场景实在是太美,就随手拍了下来。照片主体还是对面的墨园,您的身影只占一小部分,我想应该对您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您要是不放心先看看可以吗,我保证不会做商业用途。拍的也只是一个远景,应该不会给您带来麻烦的。”
她嘴里慌乱的解释着,手上小心翼翼的点开刚才拍摄的画面将相机递到他手中。
“你先看看?”停顿了一会又说:“要是你不放心,我把我联系方式给你,有什么问题你联系我好吗?不瞒您说,这是我最近拍的最好的一张了,我是真的纯粹欣赏,没有别的想法。”
男人接过相机,看着显示屏里面的画面。灯光下,风雪里,撑着伞的人望着前方的风景。如果照片里面的人不是他,还真是无可挑剔的一张照片。
墨园的枯藤和绿植在现代化的楼身里忽隐忽现。一半是温情,一半是冷清。
他抬眼看着江之已经冻红了的手哆哆嗦嗦的在包里翻着东西。包里东西不少,见她翻了好久终于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普普通通的白卡纸上印着几个字:江之 新锐医疗公司。
“江之?”他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没显露半分。他抬眼看着她,江之,这个印在他心头许多年的名字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面前。方才没细看,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偷拍者,此刻面前的人和记忆里的人慢慢重叠。
“是。”江之犹豫了一会还是说:“虽然我暂时停职了,不过你放心,名片上的电话没换,保证能找到我的人,再不然你现在直接打一下我电话?”
她盯着他略带打探的目光,迟疑有忐忑发的说:“照片能不删吗?”
“停职?”他说的很轻,江之没听清。只继续看他。
“好。”他站了半晌,将相机递回。
也不知这个好是回答哪个问题。
江之不作他想,又重复的问一句:“真的可以不删吗?”
“可以。”
江之忽然觉得他的声音不似之前那种冷冰冰的疏离感,竟然有了点温柔的意思。她又在心里摇摇头,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了。”江之将相机小心装好,再次低头感谢。
他只是多看了江之一眼并未再说话,将名片放入口袋,便转身离去。有些事他需要去确定,他知道心中虽然有了认定,想相认似乎也很容易。只是,她一点都没认出自己,现在说要送她,怕是有些唐突。
他回到车上,坐在车里,久久不启动。他从后视镜里盯着那个身影,一点点走远,直到她上了车。
江之收好相机,又走了一会,打车平台终于有人接了单。
司机接到她,上车就问:“怎么这么晚到这边来了,这大晚上的不好打车吧?”
“是啊,过来办点事,弄晚了。”江之不欲多说,只胡乱找了个话接过去。
等回到家,已经快到凌晨。
她草草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屋里的暖气终于让她缓过神来。
疲惫感侵袭全身,她现在动也不想动,大脑放空。
一闭上眼,最近的发生的事,又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来闪去。她只得安慰自己一切终将会尘埃落定。
她累了,已经不想再去纠结怎么样的选择才是对的。人总是无法完全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她们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惜,可是对她来说这从来都不是一道是非题,这只是生活给她的单选题,只有一种答案的那种。
本打算用自己所学的点滴知识去学以致用,可到最后见得更多了才发现自己所知只是皮毛,世界越大,越觉得自己渺小。她很感谢能遇到这样一个公司给了自己一个平台去成长,老板仁义,给她留了退路,只是她自己都弄不清现在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