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刚过的时候,学生又回来了,还带着她母亲,他来到我车子跟前,指指车子。她母亲摇摇头:“这车子太破旧了吧,没有挡泥板,雨天还不渐一身泥,后架也没有,都不能驼东西。”我无奈了。学生央求着:“妈,刚才专卖店里你也看到了,这个系列的都这样,而且价格还那么高。我都仔细看过了,架子、变速器、拨杆、牙盘、轮圈都是原装的没问题,刹车还是碟刹呢,我试过,很好骑的。”我一直没吱声,仿佛不是我在卖车,是学生在给学生妈卖车。
学生妈看到我写得纸板了,问:“小伙子家是哪儿的啊。”
“内蒙的,我在北京打工,要回北京了。”
“北京啊,这么远怎么过来的?”
“我用下颚点了下车子,骑它过来的。”
“真厉害,大哥。”学生一旁羡慕的目光,更加爱惜的摸着车子。不停的用目光、表情、动作、言语央求的她的母亲。学生妈却总是在说着这车子的种种不好,比起刚才的肮脏破旧和缺零部件又多了一条就是这车子折腾了那么远的距离,肯定要大修,又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钱。而学生却表现的比我还肯定这车子的质量。
学生妈又问我:“这么好的车子怎么会卖掉啊。”她始终相信,我这么低的价格出售肯定有猫腻,又不清楚在哪儿。
我回答:“不是我的钱已经用完了,我也不会卖的。二手的东西肯定要折价,买新的又要花掉不少钱。”
最后还是学生妈拗不过儿子,不过也够猛的,直接说三百块她就买了。虽然我下过更低价的决心,可那是走投无路的最后手段。我摇头不语,学生妈又说她可以再加五十。我直接明确的告诉她不是五十、一百的问题。人心有时候很奇怪的,如果我干脆的答应了,学生妈一定会更加肯定的有猫腻,而且还会挑毛病,绝对不会干脆的把钱给我,如果我咬的死一些,她还会对车子的质量增加点信心。
学生妈让我来个痛快点实惠点的一口价,一千,我依然不动声色。学生妈唠唠叨叨半天,又犹犹豫豫半天,最后下了狠心了,“五百,五百这车子我要了。”为什么有的人捡了大便宜,还能装作吃了大亏的样子。她样子很坚决,我到底还是急着出手,讨价还价不是我的强项,只得忍痛割爱答应了。
“哎,这车子虽然旧了,不过质量绝对没有问题,前后轴换两个档,上点油,擦干净点,跟新的一样,绝对没有问题。”
学生妈听到要换东西,警觉起来:“还要换零件?”我后悔不已,为什么要提这个,学生妈本已下定的决心又出现动摇。情急之下,我把车子翻了过来,轮子朝天,把前轮的速卸轴一掰,整个轮子抽了出来,学生妈吓了一跳。我把轴那里指给他看,“就是这个东西,套在轴上,容易磨,是消耗品,一两块钱一个。”言语有些激动,学生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现在身上连火车票钱都不够,这车子现在也没有□□和保修了,你诚心要,八百拿去,不然就算了。”我索性坐在地上不理她了。
最终是以六百元的价格成交了。我翻开背包,掏出带出来的全部工具和两条备胎,统统的送给学生,学生感激不已,学生妈也没什么可说的,母子两人双双离去。我拎起背包走向最近的垃圾桶,整个背包都扔到里边,迫不及待的乘车而去。
14
打开手机,然后是不停的响着,十多条信息一股脑的挤了进来。前面八、九条都是卢晶发来的,大概意思就是雯怡遗体告别,要叫我去参加。然后就是接连几天打不通我的电话,怕我会有事,叫我一定要回她电话,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我也出事,她会更加内疚云云。还有同事发来了的,说我玩消失,经理生气了,我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快先和经理联系一下吧。还有几条朋友们转来的笑话什么的。
卢晶听到我的声音,长吁一口气,如果我再出事,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解释说我想一个人散散心,出去了几天,没有带手机,因为不想被人打扰。然后她约我出来坐坐。
我打开许久没看的Email,赫然发现一封雯怡的定时发送邮件。
青山:
我唯一的朋友。
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徘徊。请不要为我过多伤心,也不要认为我很难过,这些天,我很平静,我知道卢晶她以后会很幸福,我由衷的感到高兴。十分感谢你,真的十分感谢,这一年多来,你为我做过很多,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你的谢意。我希望能给你留下个好印象,至少,我永远留在了25岁,永远留在了这个最青春,最美丽的年纪,不是吗?当你几十年后,头发斑白,拄着拐杖,想起我时,我依然还是现在这样。我自私的从你那里,得到了青春的永驻。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来去匆匆,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真为我短暂的一生中能结识你而高兴。仅在这一年中,你已成为我不可替代的朋友,如果我们早几年认识,也许我们会成为一生的伴侣。我们很像,我们很默契,我们有着很像的性格,我们有着一样的生活方式。即便我已经很自私的离开,我仍很自私的奢望我能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我很自私是吧,我心中装着她却希望你心中装着我。
请别太在意,我只是想把想说的说出来,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你会有很爱你的妻子,你会有一个温馨的家,你会有很安逸的生活。幸福来了,千万不要抵制哟。
你永远的朋友:雯怡
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下,我将雯怡的画紧紧搂在怀里……我悔恨,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如果我再用心一点,如果我再付出一点,也许我们就会有甜蜜的生活……
我如约和卢静见了面,总觉得她有些特别,却说不出是什么。她像在对我忏悔,她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她埋怨自己的唐突,她恨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我只能劝慰着她,告诉我们的心都是好的,这不是她造成的,结果不是任何人愿意看到的,只怪我们都没能理解她的想法。她还告诉我,雯怡的母亲认为我就是她相处多年的恋人,但并没有把雯怡的死怪罪在我身上,却不停的责备自己对女儿的关怀太少。临别时,我说:“这件连衣裙很漂亮。”她说:“这是我和雯怡一起去买的,雯怡当时特别喜欢,但是没有她穿的尺码,只剩这一件小号的,我穿正合适,她坚持买给了我。”我恍然大悟。
回到宿舍,我翻开雯怡留下的画,是,正是这样。
最后的作品,那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雯怡画得并不是自己,而是卢晶。开始,雯怡只描述的只是自己的悲痛,后来,她想到了卢晶,她认为卢晶这样会幸福,所以,她为卢晶的幸福而幸福,自然她画了卢晶,想象着卢晶的幸福生活。这幅画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看那画中女孩微笑的表情,还有那抬起的手臂,是两个人,绝对没有错。但是卢晶的手应该握在谁的手中,她希望是自己,但是她觉得如果是自己,卢晶就没有这样的笑容,她便对着画开始哭泣。她坚定的认为,旁边一定是卢晶的男友,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我翻开手机,找寻着第一次和卢晶见面留下她和男友的背影。我找到了壮壮,告诉他,这对我很重要,务必将这照片的背影画到这张画上。
过了几天,我从壮壮那里取回了画。下了公交车,一个人带着画走进了常和雯怡去的那家小咖啡馆。四十多岁的女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的微笑,话却不是以前的那句话。“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一个人?”我点了下头,女老板把我让进常做的位子,“还是巴西么?”我轻轻的“唔”了一声,老板转身去准备咖啡。我像是被刺激到了,深深的埋下了头,不敢抬头看着对面的空沙发,双手紧紧按在头两侧,眼泪不自觉的滴在双腿之间的地板上。女老板送烟灰缸的时候听见了我的抽泣。几分钟后,两杯热气腾腾的飘着沫子的咖啡摆了上来,老板轻轻的坐在对面,默默的递上一支烟,又抽出一支放到自己嘴边,拿起店里特有的长长粗粗火柴划着了火,给我点着,又给自己点着。她优雅地轻动着红唇,用吐出的烟吹熄了火,说:“今天的咖啡特别的苦,我知道你不加糖不加奶的。”我俩几乎同时用同样的动作伸出手,轻轻的端起杯,轻轻摆头吹吹杯中的沫子,轻轻的尝了一口,又轻轻的放回杯碟里,然后回味这苦涩。眼泪再一次湿润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