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9)
“顾先生来啦,小全在双杠那里呢。”赵老师是孤儿院的老师,和顾其言早便相熟。
“嗯,他最近怎么样?”
“很听话,学习也很好。我听院长说,有家人看上他了,还说这几天联系你看看。”
“辛苦您和院长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也想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
顾其言听过点了点头,看了下远处的小朋友,没说什么。
小全身子虽然不高不壮,却很好动,在双杠上晃来晃去,玩得很是熟悉。顾其言走近的时候,还没到身前他就大叫其言哥哥,他太兴奋还差点没收住撞到他,吓得苏语不轻。
“小全,这是苏语姐姐。”顾其言本想抱他下双杠,却怕自己抱不住他,只等他自己跳下来蹲着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苏语也随着蹲下来,掏出湿纸巾帮忙擦干净了小朋友的手。
小全乖巧地叫了声苏语姐姐,就立马拉着她去玩旁边的小木马。顾其言只得跟上去,靠在旁边的器械上,看着他们。小木马摇摇晃晃,苏语明显身体太大了,坐在上面很是局促,小全还喊着节奏让苏语和他一起摇,苏语无奈地瞥了一眼顾其言,只能照做。
这样的生活,看起来倒是也不差,饱满温暖。顾其言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反而觉得好笑。只是要带苏语来见见小全,怎么凭空多出这么个感慨。久病多思绪。
苏语自然觉得奇怪,这孩子既在孤儿院便不可能是顾其言自己的,也不会是他的什么亲人,毕竟这孩子和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亲密。只是他不说,她自然也不会问。
“你就不想问问?”一直到晚餐,顾其言才开口。
“你想说就会说,这么个孩子,我也不好问。”苏语说的也是实话,可她还在想,自己除了顾其言的名字,长相,工作和家庭住址,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突然出现这么个小朋友,万一戳到什么痛处,这还如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才不至于愚蠢至此呢。
“他是我一个曾经委托人的孩子。”顾其言还是吃的很少,早早放下筷子,一边看着苏语吃,一边说。
“他父亲涉嫌经济犯罪,但是从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清白的。一路找到我这里,我对这样的案子不敢兴趣,但是他和他的家人百般来求,我没办法就接下了。既然是第一个这类案件,我也办得十分小心。本来受到的指控是只有不到10年刑期,我年轻气盛,加上委托人的说辞,一心想做成无罪。翻遍了案例,把案件的每一个细节都巴不得翻出来用放大镜看,硬是找出了很多不成立的证据链环节和对方的程序性错误。我是信心满满,认为起码能够减到3年以下。”
这是顾其言第一次说到自己过去的事,虽然他说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但苏语还是听得认真。就像是仙人正在褪去自己一点点的仙气,显出和凡人一样的骨血的瞬间。
“可是,还没等到开庭。就有人来找我,暗示我不要再查下去了。没过几天,委托人告诉我什么都不要做了,这案子,就如此吧。我不懂,还和他们解释现在的情况,他们却只是说,他们认,什么都认。再后来,小全的爸爸被从重判了10年,还没正式收监就突然得病去世了,小全的妈妈马上便跟着自杀了。”顾其言深吸了一口气,顶着苏语的目光说完,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我一直以为这是个法律问题,在法律上,我既能赢,便一定要胜。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事都不是简单的法律问题。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如果我不查的如此深,小全也不至于成为孤儿。”
苏语啊,我对你说这些,你懂吗。
第七章
7.
陈雷的案子结束之后,顾其言居然开始过起了闲适的生活。他对外说自己身体不适,推掉了几个找上来的案子,苏语和赵博深深知他这番话也算不上说谎,难得他有心思照顾自己的身体,便也随他去了。顾其言就这么每日按时上下班,苏语变着法的给他换些菜色哄他吃饭,虽然他吃的依然很少。
“去挑几盆花吧。”顾其言趁着一日天气好,拉着苏语去逛花市。自从那日苏语自作主张改了窗帘搬了花,顾其言倒是常常催促她把落了的花搬走换上新的,不过自己来选倒是第一次。
他只是想感受感受这明媚。很久没有的明媚。
苏语挑了些向日葵,很大,金黄色,昂着头灿烂着。顾其言跟在后面付了钱,店主叫住他:“这一束也给你。刚才你女朋友犹豫了很久,估计也挺喜欢这荞麦花的。你拿去送给她吧。”顾其言接过,笑了笑:“好。”
苏语是挑了很久,但总觉得这金灿灿的颜色更明亮一些,荞麦花朵小,总体还是绿色的,不如给家里和他办公室加些绿植,比这个好。还有一个小心思就是,既然在满风稳定下来了,苏语觉得一直住在顾其言家里总不是个事,也觉得说不定苏勃在后面看着呢。刚好谢甜也准备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两人就合计着一起租个房子。
苏语回到家里,坐在落地窗前摆弄着刚买的向日葵。“这花喜欢光照,你要把它放在窗边。现在天冷了,阳光不多,你要好好照看它们。”
“有你照顾就好。”顾其言翻着手上的杂志,搭着话。
苏语稍愣了一下,转过来面对顾其言,刚好对上他的目光,眼眸黑黑的,却亮的发光。顾其言也不躲,就和她这么看着。“我,我有件事跟你说。”苏语好不容易从他的目光里逃脱出来,磕磕绊绊的说:“我打算搬出去了。和谢甜一起租个房子。这段时间谢谢你。”
顾其言听过,眼神黯淡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话。
“不是因为这里不好,只是,只是总不能一直麻烦你,何况你还是我上司。”
“上司?”顾其言直起身子,俯身对上苏语的眼睛说。
“我在你律所实习,你当然是我上司了。”
“你对你上司发脾气,给你上司做饭,喂你上司喝药?”顾其言自己也不知道这莫名的怒火从哪里来。听到她把自己当做上司,胸口就有一股气。
“我……也不是上司,就是……”苏语一下子急了,也不知道该答什么。
顾其言重新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微曲着腿:“选好了房子告诉我。”
不过一周,谢甜和苏语就挑好了房子,还选定了日子搬家。苏语早就把地址告诉了顾其言,他看过说这小区算是安全,就出差去了。一去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你听说没有,说顾律师差点出事?”
“是啊,听陈飞说,赵前晚连夜赶过去了。估计出了大事,走之前还让他告诉大家少谈论,干好手头的事。”陈飞是赵博深的助手,在赵博深和顾其言不在的时候,所里大小的事情一般都是他在打理,这话出来,大家都在议论发生了什么。
苏语周末搬好家,周一赶来上班晚了一点点,刚好顾其言和赵博深都不在,她还心里暗自高兴。没想到律所的氛围让自己吓了一跳。
“顾律师出了什么事?他还好吗?”苏语退到茶水室小心地问。
乔乔招招手示意苏语凑近一些,一圈围了四五个人:“陈飞说顾律师出差差点遭遇事故,说是一个顾和赵的旧友设计让顾律师差点从高处摔下来,不知道最后怎么化解了。”苏语一惊,什么叫差点出事故,什么叫摔下来?
“我还听说,这事惊动了顾律师的妈妈,直接派人去了,所以他们才到现在都没回来。”
“顾律师的妈妈?”苏语插话问。
乔乔说:“你还不知道吧?顾律师的妈妈是有名的人权律师,谭若,和各国政要高层都很熟悉,她都出动了,肯定是大事。”
苏语听不下去了,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抖。走到律所外面想给顾其言打电话,对方却一直无法接通。第二天起,律所的大家也都不再提起这件事,陈飞警告大家不要议论,只说顾和赵都安全,过几天就会回来。苏语再也没有人可以问,也不敢问。
“甜甜,你说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不踏实。”回到家,招呼谢甜做饭,苏语自己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绕着手指。
“能怎么,现在的人难道还能雇黑帮不成?你这一小时都在问我这句话,我能知道什么。”谢甜把青菜哗啦啦一下放进锅里,滋滋冒出一阵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