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49)

“赵老大确实是用心了。”趁着点菜的功夫，苏语拉着顾其言说悄悄话。

顾其言看了正在看菜单的赵博深一眼，和苏语说：“其实他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永远向前冲，从来不服输。”

唯一一个能让赵博深服输的人，就是顾其言。两位校园风云人物第一次狭路相逢的时候，是学校模拟法庭比赛，赛前校园内就把气氛炒的火热，任谁都觉得这是针尖对麦芒，一场好戏。顾其言这边说只是随便比比，他素来不在乎这些，赵博深则四处放狠话，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还和人打赌一定赢，结果最后，顾其言云淡风轻地就赢了。赵博深那是第一次感受到天赋的碾压，顾其言好像并没有来势汹汹一定要拿下些什么，但是他的辩护词，他的文书，都堪称无懈可击，赵博深自然也十分优秀，但就是这一点看起来并不要遥远的距离，才最让人心服。因为那不是几天的熬夜就可以追赶上的差距，不是努力和不努力的区别，这是全方位都领先一点形成的包围式的优势，是也许用尽一生都赶不上的距离。不站在这个高度的他人也许看不出来，但赵博深自己却能深深体会到。

“他其实一直都这样，只是这次，他比以前更好了。”

第四十二章

42.

吃了一会，苏语提醒顾其言要出发了。他下午还要参加一个大会发表主题演讲。

学术会议要安排议程，邀请嘉宾，邀约通常来的早，但是因为工作安排，顾其言的时间一直无法敲定，直到上周才最终决定参加。他的演讲位是主会场第一天的主题演讲，既然答应下来，他自然会认真准备，这几日讲稿的的确确也改了多次。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会议苏勃也在。

苏勃上午参加完专家圆桌讨论，刚和同僚吃过饭，就看到大批人群向主会场涌去，苏勃本来并不在意，他更关心刚才圆桌讨论上谈到的几个细节，直到听见路过的人说：“就是那个巨帅的顾其言律师，不早点去一定就进不去了！”

巨帅的顾其言律师？苏勃翻开手中的完整会议手册，这才发现主题演讲嘉宾一栏赫然写着顾其言的名字，他顿时觉得血气上涌。坐在一旁的同僚也发现了，对苏勃说：“顾其言律师，现在在业内和社会上口碑和形象这么好，要知道业界谁谁互相之间还不是彼此相轻，像他能做到这样，确实是难得呀。你看看这人气。”说完还指了指外面的人流。

“我课上好些学生都把他当偶像，用他的案子做案例分析的不要太多。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也看过他做的案子，确实是水平很高。”另一人也说。

刚才的同僚继续说：“他以前是老苏你学生吧？可真的是年轻有为呀。”

苏勃听过瞬间心中鲜花四放，这可不仅仅是我学生，还是我将来的女婿呢。不过他也还是端着个架子，心想这小子居然都不告诉我主题演讲的事。

顾其言的车开进主办方安排的车位，从车库低调进入后台，顾其言自己也没有想到现场会有这么多人，主办方提前沟通场地的时候说会是一个六百人左右的会场，一部分是与会人员，一部分是学生，但现在会场内外人声鼎沸，看场面与流量小生开见面会的声势不相上下。顾其言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鲜少参与公开活动，他从踏入后台的那一刻起就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主办方负责人战战兢兢上前迎接顾其言，顾其言只点点头，冷着一张脸往休息室里进，还好有苏语出来和负责人寒暄，握手。负责人简单和苏语交代了几句，托她把注意事项告诉顾其言，苏语带着笑脸仔细问过每一个细节，确认好流程。负责人看了顾其言的脸色，只敢拜托苏语和他说声抱歉，今天的确是他们计划不周，苏语自然不会责怪他们，只说顾其言不喜喧闹，并不是他们的安排问题。

毕竟是个公开露面的场合，苏语怀着女孩子的私心，坚持让造型师给顾其言简单做了一个发型，也正好分散一下顾其言的注意力。一边做发型，苏语一边和他交代注意事项，主要就是演讲的流程和舞台布局，还有音响和灯光的位置效果等等。顾其言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了了听过，就对苏语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参加公开活动，繁琐，混乱，令人不安。”

苏语知道他不满意，不想逆着他。她走到化妆椅边上，蹲在顾其言手边说：“但是你今天特别好看，我想看。”

这时刚好发型完成了，顾其言额前的头发被往后定住，他深邃的眉眼愈发摄人心魄。他听到苏语的话，浅浅低头。

“走了，开始了。”

苏勃戴着专家证件好不容易挤进会场，主办方领着他坐到了预留的嘉宾区。顾其言人气太旺，即便原本安排的很宽裕的嘉宾区现在也只剩下寥寥无几几个边角座位，好在整体嘉宾区的位置都很好，正对演说台。苏勃随便挑了个坐下，环顾了下会场，不算大的看台和内场几乎全部坐满了，还不断有人想进来，前方的通道里也坐满了人，大家都想要近距离感受顾律师的风采。苏勃刚收回视线，顶光就被调暗了一些，司仪出场了。

因为是主会场第一天的主题演讲，司仪花了些时间介绍了这次学术会议的主题和演讲安排。这次会议以“国际合作和发展：自由世界在远去吗？”为主题，召集了全国著名的律法届人士进行各个议题的探讨，主题发表是各位学者进行学术文章发表的单元，也是学术会议最为硬核的部分；专家圆桌讨论主要对具体子议题进行专业讨论，提供给专家学者一个共同讨论的难得的平台，专业水平很高；学术讲堂面向大众进行相关法律知识的科普和解疑，是学术届向社会输出的单元；主题演讲则是重量级嘉宾进行公共演说的舞台，受邀演讲的都是最前沿的律法人士，往往也是各个单元中影响力最大的部分。

介绍完会议概况，司仪就进入正题，引导顾其言出场，在他的介绍词里，充满了“耀眼的”“杰出的”“成就非凡的”这样的字眼，随着司仪的声音越来越高，场下的气氛也越来越嗨，全场掌声欢迎顾其言的出场。

苏勃看见一束闪耀的光从侧台射出，他在和司仪交错时微微颔首，迈步走向演讲台中央，姿态挺拔自信，气质高雅自若。那束光一直追着他，一直到很久之后，苏勃才发觉，那不是一束追光，那是顾其言自身散发的光芒。

他在演讲台中央站定，一身修身的深色西装把他的身形勾勒的完美无瑕，细长的手指将麦克风握在身前，目光沉着地缓缓环视台下，全场被他的气场笼罩，刚才的鼎沸消散，安静了。两秒之后，音响里传出磁性的男声：“大家好，我是顾其言。”

苏语站在侧台，顾其言大部分时间都侧对着她，她听到他的声线不紧不徐地从音响中传出，并不尖利也不十分低沉，却非常勾人。她和台下所有观众一样，在这二十分钟时间里，一秒也不曾走神。

他讲到自己刚到战区工作时候的糗事，大家乐成一片，他也摸了摸鼻子轻笑了一下。他说到自己曾经委托人的遭遇，听众红了眼眶，他也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他往演讲台的一侧走，这时只有苏语看见，他抬头向侧台阴暗处眨眼一笑。

他说：“如果你和我一样选择了法律作为终身事业，我希望你做好准备，因为这是一个晦暗的行业，这是一个冷漠的行业，你会站在阳光下最阴冷的影子里；因为这是一个需要勇气的行业，一个需要热忱的行业，随时都有让你缴械投降的困难和让你身心俱疲的苦楚。但是我同样希望你明白，这是一个阳光的行业，这是一个明媚的行业，你能直接用自己的能力去匡扶世间的正义；这是一个能生产能量的行业，这是一个能传播力量的行业，每一天你都在实现自己最大的价值，都在为世界带去最宽阔的温柔。对我而言，有这些就足够了，这一点点光就值得我为其付出一生，我希望你们也和我一样。”

在一片掌声中，苏语听见他说：“我们要心怀信念。相信我们所做为善，相信我们所信为真。要去相信。谢谢大家。”

顾其言微微鞠躬，台下的听众纷纷起立，掌声长久不息。他们中有刚刚打开法律之门的学生，有正在学术世界徜徉的学者，有做实务经验丰富的从业者，也有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但他们都是法律人，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在行进的道路上可能会失散，会在迷雾中模糊了方向，但最终殊途同归，他们都会走到那个光明的终点。顾其言相信，苏勃苏语相信，台下的每一个人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