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认真考虑过”赵青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迟疑。
郑蓝目光清明看向她，姑娘一副无比坚定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个自己。
“你为什么要当一名记者？”
“为了报道事实，调查真相”
“就算千辛万苦，历尽艰险？”
“就算千辛万苦，历尽艰险”
“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
短暂的沉默后
郑蓝终于笑着轻轻说了一句：“你好啊，赵记者”。
chapter19
Chapter 19 浑水捞鱼
赵青心情极好。哼着小曲儿去淋浴间冲澡，温热的水花从莲蓬头上落下来，洗掉了从早到晚积落在头发上的灰尘。
她挤了一团洗发露，揉进发丝里，白色带着香气的浪花一朵朵落到瓷砖地上，又顺着水流消失在漩涡里。
郑蓝推开门，陈志正坐在客厅里嗑瓜子。
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你们俩背着我有什么秘密？”
“你瞎想什么呢”郑蓝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换了一双拖鞋挨着沙发坐下来。
陈志吐出一片瓜子皮，悠悠地说：“你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呀？”
“这个……得去问女孩子吧”郑蓝端起一杯水到嘴边抿了一口。
“哎，女人真是复杂的生物”陈志感慨。
郑蓝喝完水，抓起一把瓜子磕了一粒。
“怎么是巧克力味的？”他皱着眉头吞下那粒瓜子仁。
“我要买焦糖味的，谁知道那老板娘打个盹儿给我装成巧克力的了”陈志吐槽。
郑蓝放下手里的瓜子，伸手去旁边的袋子里拿了一块凤梨酥吃起来。
他们都是夜行动物，今天任务繁重，熬夜是不可避免了。夜宵当然得准备充足，不然漫漫长夜不好过。
吃饱喝足以后，郑蓝坐到电脑跟前，从抽屉里拿出先前那个文件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陈志放下手里的瓜子抬头问他。
“C村，121户人家425人，近五年来年因为肺癌先后有10人病逝，同一年另有两位村民因食道癌病逝，200名儿童中有152名被检测出体内血铅超标”
郑蓝拿着手里的一份材料，沉重地地念着。
陈志的表情凝重起来，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听他继续往下说。
“据□□城市立医院科主任吴兰的说法参考：蓝国癌症发病率的比例每年为每十万人中有两百人患病，而像C村这样一个425人的村庄，近五年来就有12名癌症患者，按照每年的标准算，发病率基本上等同于每十万人中有五百人患病，高出全国标准近３倍。”
于是，C村又有了新的名字：“癌症村”。
“C村位于□□城西南角，距离□□城工业园区仅有不到一公里的位置”陈志盯着手机上查到的位置信息说。
“不止是C村，□□城周边各个县区的村落都有类似情况出现”郑蓝放下手里的材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漫漫长夜，眉毛蹙得很紧。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驱车赶往□□城环保局。路况好，没堵车，到了环保局门口也才八点半，距离工作人员上班还有半个钟头，他们把车子停在一边，等待着。
赵青今天穿得特别漂亮，很吸睛，一件天蓝色的羽绒服跟周围灰色的景物对比明显，一下车就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局长出差了，副局长在接待客人”秘书捧着一次性水杯出来有些抱歉地说。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
又过了四十分钟，副局长办公室终于没人了，郑蓝一行人敲门走进去。
副局长顾伟认得郑蓝，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
“局长，我们这次来想跟您说说污染的事”郑蓝开门见山。
陈志和赵青架好机器。
顾伟面露难色，指着桌上的一盒新茶叶，说：“你们来得正好，这是我太太老家自产的新茶，泡了一起喝喝看”。
“不用了，您留着自己喝吧”郑蓝婉拒。
又接着问“C村污染那么重，整个□□城全年空气质量全国垫底，这空气吸进肚里对人体的危害有多大，不用我来告诉您吧”
“说实话，污染这事儿我都知道，可……”副局顿了顿，低声说“大环境在那摆着呢，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总得发展经济吧”
“您的孩子听说送出国了？可这里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可是每天都得呼吸”赵青心直口快插了一句。
副局脸色煞白，不理会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发达国家不也是先发展再治理？”
“再这样下去没法治理”郑蓝说。
……
采访完，从楼里走出来，郑蓝的脸色并不好看。陈志和赵青都理解也不去打扰他，默默跟在后边上了车里坐着。
停了十来分钟，郑蓝平复过来心情，踩动油门说：“去厂子看看吧”。
于是驱车来到C村附近的工业园区。
一下车，几个人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长长短短的烟囱直入天空，浓烟滚滚往出冒，烟尘味儿混着不知名的异味钻进鼻子里，吸进喉咙里像吃了一口干沙土。
赵青又翻出来口罩戴上。
他们走进最边上的一家印刷厂，保卫科大爷靠在布满黑色污物的传达室窗子上半睡半醒打着迷糊，没多问就放他们进去了。
厂子里设备陈旧，噪音和粉尘极大。工人们穿着普通工作服，不戴任何防护暴露在工作环境中。
见到企业负责人。
郑蓝问：“你们有拿到环保局的审批吗？”
一身工装的负责人低头不语。
又问：“排污排废有没有经过环保监测和处理”
负责人含糊其辞。
连着调访了五家，全都没有环保设施，废污废水直接排到绿河沟里，而附近村子的主要饮用水以及灌溉水源都来自绿河。
长期饮用这样的污染水源，身体内的有毒物质也会越积越多。
郑蓝看着发黑发臭的绿河水说不出话来，别说是饮用了，就是浇花浇草也万万不行，难怪C村村民抱怨近年来粮食等农作物产量也呈直线下滑趋势。
“以前这里不是这个样子”赵青喃喃自语。
她小时候唱过的儿歌里，绿河，母亲河。水清见底，鱼虾肥美，是连天上的飞鸟见了都要停下来饱喝一顿的美味。
也不过二十年，竟成了眼前这幅模样。
沿途看到一位老人坐在垃圾遍地的河边钓鱼，他们走过去询问。
看到旁边的小水桶里躺着两三条黑灰色的小鱼，在脏污的水里有气无力地吐着水泡。
“大爷，这钓上来的鱼还能吃么？”陈志忍不住问。
老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吐出来一句话：“当然不能吃呐，我看这鱼也可怜，捞出来换换水还能多活一阵子，也是条命”。
他们惘然，互相说不出话，眼巴巴地看着水桶里游来游去的鱼。
赵青端着相机拍下了这一幕，她悄悄看向郑蓝，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悲哀，也不敢跟他说话。
当我们生存最基本的水、空气和土壤都遭到污染破坏，那活着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我们所有人，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发展经济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chapter20
Chapter 20 雪夜里的小美好
往回走的时候三个人一路上无话，各自都装满了心事。
他们先送赵青到楼底下，再开车回到住处。
郑蓝没在客厅待，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锁上门，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陈志也不去打扰他，自己从冰箱里翻出来昨天没吃完的夜宵，拿到厨房里开火热了热端出来继续吃。
茶几上还放着没磕完的巧克力瓜子，那股甜甜的朱古力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顺手捏了一粒扔进嘴里磕开。
郑蓝仰头倒在床上，闭着眼睛想事情。
越想越烦，又睁开眼关掉了明晃晃的日光灯，屋子里一片漆黑。
滴答滴答的钟声敲进他耳朵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一声不吭躺在黑暗里，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一束微光突然照亮他的世界。
睁开眼睛看到放在桌上的手机亮着灯，他怕被打扰特意调成了静音模式，可却忘记了显示屏也会亮。
只得坐起来拿过手机，来电人是赵青，他没多想便接了。
“你在干嘛？”她的声音从彼端传来，试探又有些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