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番外(9)
班主任走后我们全部争先恐后地挤到班长边上看座位表,唯独叶其文没有。他坐在座位上不紧不慢地将排列整齐的书墙拆分,再挑拣出有用的装进书包里。
其实他一早知道他的同桌是我。
说起来,我能和叶其文有同桌之谊,还要感谢叶其文的妈妈。甚至叶妈妈还单方面的见到过我。
知道儿子偏科厉害,叶妈妈曾在刚开学那会儿找班主任聊天。他们认真分析了叶其文的成绩,就借着互助小组的东风把我安排给他做了同桌。
叶妈妈忧虑地说:“我儿子是个自来熟,跟男孩儿做同桌,脾气对了就天天NBA足球打游戏,脾气不对还老掐架。和女孩儿同桌呢,我就怕要早恋……”
班主任立刻想到我,大概在他眼里我就是介于男孩儿和女孩儿之间的那一类吧。
班主任说:“程小昭不像是会谈恋爱的,小姑娘本分的很,学习还挺不错的。”
“你看你看,就是那个女生。”班主任指着正巧飘过的我说,“别看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撑起我们班半边天呢,学习好,人品好,又勤快,不跟别的女生一样整天就想着打扮。”
当时我正巧从印刷厂回来,本来是去拿印好的物理练习册,印刷厂的大爷一问我是高一的,就让我顺道把政治练习册一块抱走。练习册从腰一直堆到下巴,我两手抱着再用下巴抵住,一路从西南角的印刷厂蹒跚到东北角的宏博楼,在看不见路的情况下还闻了一道儿的墨香。
估计那是白无常对我最厉害的一次吹捧,直接把我夸成了我们班的半边天。
不过,也值了。
我正和汪明妤深情的拥别,叶其文眼疾手快的把我的桌子拖到最后一排。
于是我仅仅是略有凌乱的桌子就被瞬间对比成了垃圾堆放现场。
“缘分哈。”我倾着身子试图遮挡。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竟然有点脸红。
***
当天下午我从“天竺”赶回中土大唐时已过六点半。
我以为这个点我爸妈都在小餐馆忙活,谁知道钥匙只扭了一圈门就开了。推门进去的瞬间我被沙发上盘坐的人影吓了一跳,幸好不是江洋大盗,只是我妈。
她老人家窝在沙发里灯也没开,光看影子,人跟沙发融为一体,阴森森的跟入了魔似的。
我“啪啪啪”把灯全部打开,“这个点儿你们不忙?”灯光刺的她直捂眼睛。
我妈没说话,适应了大半分钟才把手挪开。
我记得冰箱里有我上周买的可乐,开门一看居然一听都没少。撕开拉环,可乐冒出“嘶嘶”的呻/吟声,听着就解压。
“你们真的没忙?”依照我对我爸妈的了解,这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卫生局过来把我们家的小馆子给取缔了。
虽然我还没想好,没了那个小馆子我究竟是要喝西北风还是东北风,但是假如他们能不再为了忘记买西红柿或者黄瓜吵架,喝什么风我都可以忍一忍。
我坐到我妈边上,硬把她另一只手拉下来才发现,她的左眼睛成了熊猫眼。
“你们又怎么了?”
我话刚说完,我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很少看到我妈哭,我妈受了什么委屈都不哭,除非我爸又动手了。
我妈一边哭一边骂“程路平王八蛋”,她扑上来抱住我,“小昭啊,要不是为了你妈早去死了!”
我很冷血地推开她,因为很烦被人捆绑,就算亲妈也不能口口声声为了我要死要活。她不知道她让我平白无故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再有两年我就成年了。”我说。我希望这句话会让她觉得害怕。
果然她瞪着右眼睛瞅我,跟不认识似的。
我把可乐往她手边推了推,“喝可乐吧,碳酸饮料减压。”
我说完拖着书包回房间,我厌恶我爸的暴躁和没品,但也不对我妈怀有怜悯之心。因为我一早明白一个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直到七点多我爸才从外面回来,对战双方以略微的争吵结束了那场我没能亲眼目睹的殴斗,这时我才弄清楚前因后果。
原来是我爸把行车证丢了,我妈知道后就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先是告诉了来帮忙的小姑,接着告诉了开便利店的邻居,甚至来个相熟的顾客都要说上一遍,于是彻底搞烦了我爸。我爸撂下炒勺从后厨冲出来给了我妈一拳头。
他们的争吵从开始到结束,我全程窝在房间里看《泰坦尼克号》。杰克说:赢到这张船票,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悲观的想,也许泰坦尼号的沉没才是杰克最幸运的事,因为露丝将会一辈子记住这个英俊潇洒,在冰冷的海水里舍身救了她的男子。他将永远以最美好的形象出没在她的回忆里,不必担忧平淡的生活会消磨他们之间圆满无缺的爱。
正逢杰克死去,我哭的稀里哗啦。
门外的争吵声沉默了一分钟,彻底结束。
紧接着饭菜飘香,两方选手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最恨他们这样,为什么不能撕破脸皮一战到底?为什么不彻底结束这种挣扎不休的日子?
后来我发现,他们不过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两个人将底线放得很低,争吵就像对抗生活这个大方向里的一点小插曲,没什么大不了的,轻伤不下火线罢了。可是我呢?是否也该让自己习惯着做他们的炮灰,把这些当成是生活的一部分?
也许会吧,不过现在我更愿意把他们架到民政局去。
饭吃到一半,我妈从饭桌的抽屉里取出来一张请柬,“小昭啊,明天你爸一个同学的儿子在一个叫A什么的洋饭店里办婚宴,我们忙就不过去了,你全权代表了吧。你看国庆节放假我们也没顾得上给你做点好吃的,你过去人家那里多吃点。”
我本来想拒绝,我在一家叫做“无饿不坐”的餐厅找了份兼职,明天有自己的安排,但看到我妈哭红的眼睛又开始于心不忍,最后犹豫着接了请柬,“不耽误时间吧,我只负责吃饭啊。”幸好这家酒店离我兼职的快餐店不远,吃完中饭接着过去应该不会耽误。
“吃饭就行。”我爸很客气。
“不耽误,不耽误。”我妈很讨好。
我低着头扒饭,突然说了句,“妈,我想去学画画……”
说完我就后悔了,真想让翠果打烂我的嘴,我自己又不是没有钱,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
果然一阵沉默之后,是此起彼伏的阻止声。
“什么,学美术?学那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你都上高中了,哪有时间学美术?”
“小昭啊,你别是想艺考吧,咱家的条件哪有闲钱给你艺考啊。”
“对了,考试了没?”
我像木偶人一样回房间取来成绩条,扔在饭桌上又把自己关起来。门外传来他们欣喜的大叫,我妈敲着房门问我想吃什么水果。
我说不吃。
他们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第8章 我与叶其文8
第二天一早,我对着穿衣镜提上批发市场低价买来的黑色工装裤,“无饿不坐”的经理要求我们必须穿黑色的裤子,上衣店里会统一提供。
我上身穿了一件自己的白衬衫,系扣子的时候觉得今天这身搭配特像司仪。
我妈说的洋酒店叫做Autumn’s Appointment,是本市一家十分高档的星级酒店,以承办婚宴出名。我知道我爸是个极自尊的人,他一定是害怕在老同学面前丢脸。
这年头,混不好的,路上见个熟人都恨不得钻下水道里去。所以我发誓将来至少要做个可以毫无顾忌参加同学会的人。
不过后来我才发现这个“至少”有多不容易。
趁着兼职午休,我到达外形模仿白金汉宫的AA酒店,站在门口往里一看,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从三楼垂下来,晕的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在签到处替我爸交了份子钱,我找了张最角落的桌子坐下,毕竟只有主桌上才放名签,非重要客人应该都是乱坐的。
趁着周围还没人,我隔着圆桌上的玻璃转盘努力去够正中间摆放着的粉玫瑰和百合,“这真的假的?放这个干嘛,多没用,留点空间还能多放两道大菜了。”
身侧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我僵挺着胳膊,心虚地回头去看。
“程小昭?真是你啊!”王飞扬那张嬉闹惊讶的脸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让我有种身在教室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