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番外(35)
看见我打着石膏的左脚汪明妤就跟见了佳能的新单反一样,她扑上来:“程小昭你这脚怎么裹的跟宇航员似的,不是说扭伤吗。”
“哎呀,就是扭伤。”我掀了掀被子盖起来,“呵,大过年的,我又是病号,你来看我就空手来啊?”
汪明妤斜眼笑:“要不然等下次?”
我气炸:“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都盼着我有下一次,安的什么心!”
“还有人跟我一样呢,谁这么英雄所见略同啊?”
“一个傻子……”
我笑了,一直站在房间门口的李燕菲也跟着笑了。虽然我们是舍友,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但是她远不如我和汪明妤亲热。再加之之前的矛盾,她连笑都有些怯生生的。
我妈端来一盘水果,又给她们两个找凳子坐,很快她关上门,屋里就只剩我们三个。
“坐呀,坐,我不方便招呼你们,你们自己吃水果。对了,下学期你们俩都学文吗?”我亲热的很。
汪明妤立刻说是,李燕菲跟着点了点头。
我把摊在腿上的物理课本扬了扬:“那我学理喽。”
“太好了,高考又少一个竞争的!”汪明妤总这样没心没肺。
我仄她一眼:“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你高瞻远瞩啊?全国一千多万高考生,学文的终于又少了一个。”
汪明妤撇嘴:“少一个也是少嘛。”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汪明妤来看我纯属是为了逗闷子,李燕菲我不知道,不过听她们的意思,两个人并不是约好的,而是不期而遇。
玩到十一点多李燕菲和汪明妤才离开,我爸妈留她们吃饭,汪明妤说下午还得去走亲戚,李燕菲说她也是。
我正想从床上爬起来到窗边晒会儿太阳,卧室门又重新打开。
原来是李燕菲半路折回,说是忘了拿包,她见我一个人在床上挣扎忙过来扶我。
我说:“没事,我自己也能行,你快看看你的包落在哪儿了。”
“对不起程小昭。”李燕菲突然向我道歉。
“啊?”我坐在床沿上愣住,右脚踩着拖鞋,左脚停在半空中。
“我以前老是爱八卦……还乱开你的玩笑,也乱碰过你的东西……”
她旧事重提,也让我想起自己对她们的疾言厉语,她的愧疚更让我愧疚。
“嗐,没事儿。”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按着四脚撑边站起来边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还说过那么难听的话。啊呀,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胡说八道的,就是胡说八道,我也向你们道歉……哎对了,你们学文可要好好学啊,一定能学好的!那……我们都要加油啊!”
我站在她跟前假笑着喊加油。她点点头,没有说别的,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是立在原地。
我干笑两声不知道再说什么,气氛一时尴尬。
“程小昭……”李燕菲叫我。
她念完我的名字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之后才再次开口:“理科班不和文科班在一个楼层,以后我们再见面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煽情的话:“只是不在一个楼层而已,怎么就不容易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咱还在一个学校啊。”
“对了,”我冲她挤挤眼睛,小声问,“你还喜欢……王飞扬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飞扬这三个字竟然变得如此生涩和拗口。
李燕菲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表情有些局促。
我恍然大悟,刚才那句话分明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王飞扬说的。
是啊,不在一个班,不在同一楼层,怎么再有借口站在他身边?
李燕菲羞涩的摇头,手指绞着衣服下摆。
我很想找句话来安慰她,但是话到嘴边就想起杨绛先生那句:这是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
我多么幸运,我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我。
李燕菲还是那样站着,微微低头看着我行动不便的脚。她显然有话要说,但又迟迟不肯开口。
“怎么了?”我问。
她僵硬地笑起来:“没事儿。”
我拍着她的肩膀:“好好学习最重要,咱先好好学习。我跟你说,五班某位同学呢,有个著名观点,她说缘分这东西,缘和分虽然都很重要,但是缘只能看天意,分却是可以自己争取的。所以啊,他将来考到哪里去,你就考到哪里去嘛,是吧?不过那货学习可是越来越好了……”
她无声笑了笑:“谢谢你,我走了,下午还得走亲戚。”
“好,那你路上慢点,我不方便就不送你了。”
今天的李燕菲很不一样,话很少,不爱八卦还心事重重的。
***
别人正月十六闹完元宵就开学了,而我一直拖到四月仲春。
由于腿脚不便,上学那天是我爸开车送的我,很难得能坐他一回车。
一如既往,我爸的车上弥漫着劣质固体清新剂的味道。
那个茉莉香精味儿呛得我呼吸困难,虽然天还有点冷,但我还是选择落下车窗。
我劝他:“爸,你身上没味儿,真的!再说了有又怎么样呢。”
我爸既不同意也不反驳,只是从后视镜里瞟我一眼:“把窗户关上,你不嫌冷我还嫌冷呢。”
“奥。”
其实我不应该劝他,爸爸是男人,他有自己的世界和自尊,他选择使用固体清新剂,选择不去同学儿子的婚礼,都有他的道理。我很难用我的身份理解,他也很难从他的角度同我说明白。
后来,等我长大以后试着从他的角度考虑,才略懂一二。一个男人每天吸烟消遣,二三十年积攒下来的尼古丁味道或许会让人觉得稀疏平常,但是二三十年积攒起来的油烟味道呢?是不是会让人联想到卫生、职业、或者家庭地位?
其实爸爸身上遗传了很多爷爷的书生气。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不太喜欢厨师这个职业。
他先帮我把被褥送到新宿舍,又带我去见班主任,文理分科的结果已经敲定,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我竟然如愿以偿的进入严雪梅老师的班级,而且叶其文还和我同班。
站在宏博楼底下时,一时不知道新旧两个班主任,先见哪一个好。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算了还是先去见白无常吧。
我指挥着我爸把我扶到政治组,班主任乐呵呵地给我们端茶倒水,我和我爸受宠若惊,一口都不敢喝。
虽然我选择学理,但班主任还是心无芥蒂地跟我分享学习经验,告诉我要好好努力,高二进了尖子班将来就有参加竞赛的机会,得为学校争光,也得为自己和父母争光。
坐在一旁的我爸,抬头挺胸露出骄傲的笑容。
我知道我得更加努力了,努力的意义有很多,这就是其中之一。
谈话结束,班主任一直把我们送到化学组门口,我的新班主任严雪梅老师是南开大学的化学研究生,也是我们年级的化学扛把子。
白无常摆摆手叫我们赶紧进去,他一转身我竟然有些不舍。
“老师将来我毕业了,一定回来看你!”我喊住他。
他笑哈哈地回头:“那敢情好啊。”
在化学组,严雪梅老师简略地问候了我的伤情就开始分析我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之后紧着眉头给了我一堆语数外物化生的卷子当见面礼。
我哆哆嗦嗦塞进书包里。
她还叫我有时间就去找各科老师补课。
我的新班级在教学楼三楼,严雪梅老师特地叫了一个男同学过来扶我,那个男同学果然就是叶其文。
一出宏博楼,我就看见他了,衣着单薄的大男孩站在料峭春寒中冲着我言笑晏晏……
一两个月没见,他激动地跑过来扶我,把我从我爸手上抢过去的时候弄得我爸相当诧异。
我忍不住脑补了一个画面,是一个婚礼,爸爸挽着女儿走向红毯尽头的新郎,结果还没走到,新郎就跑过来把新娘抢走了……红毯上只剩没反应过来的老父亲。
我忙向我爸解释:“他是我前同桌,我们很熟……”
叶其文大喇喇一笑:“叔叔好,也是现同桌。”
我“啊”的一声:“还是同桌啊?”
叶其文点头:“咱刚分班,班级座位还没来得及排,都是乱坐的,我进班的时候替你占了位置。所以咱俩现在还是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