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番外(32)
人一旦遇到无能为力的问题总会陷入唯心主义,连牛顿都未能幸免,更何况我这平凡的父母,当然也包括我。
所以,我也告诉自己,他们会遭报应的,早晚。
可是他们家还没遭报应,我们家就又出事了。
我爸妈想息事宁人,显然那家人还嫌事情不大。
其实我们早该明白,一味妥协不想付出代价,势必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我还记得出事那天,我在店里帮忙,我爸在后厨熬了一大锅粥,放很多莲子和桂圆,香喷喷的直冒热气。
他掀开锅盖,我说,我的手很冷想用蒸汽烤烤。我爸说,那你别隔的太近了。
我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又回归了平寂的生活。我很想问他,失去妈妈伤不伤心,但是我不敢。
在这之后的某一天,我真的有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只说累的时候没功夫想那些。
我负责给吃饭的客人送粥,用黑色的塑料托盘把粥端到桌上,告诉他们,本店免费送粥,顺便给您拜个早年。
虽然没有小费,但是会增加他们下次光临的几率。
我送完粥转身时看见一个男人闯进店里来,他的块头很大,往门口一站挡住大半扇门,他抱着胳膊,两条腿叉的像支圆规。
男人背着光只有一个凶神恶煞的轮廓,但我还是立刻认出了他,他就是害死奶奶的凶手!
我拎着托盘站在原地,对方来势太过汹汹,我当时只剩下害怕。
也许我们口口声声说着反抗回击,事到临头时还是觉得忍让比较容易。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混混摸样的男人闯进来,二话不说开始掀桌子和骂脏话,他们全都操着很重的口音。
客人们四散而逃,有个客人走的时候不小心推了我一把,我趔趄了两步栽倒在旁边的凳子上。我妈从收银台里冲出来,一边扑向我,一边挥着手叫我躲到杂货间里去。
她护在我胸前,我攀着她的胳膊往杂货间拉她,我爸举着炒勺从后厨冲出来,护在我和妈前面。
为首的男人顺手抄起一张凳子向我爸头顶砸去,我从我妈身后冲出来去推那个男人,又猛踹他的小腿。
于是他举在头顶的凳子调转了方向,砸向我……
我连连倒退,撞上身后的桌子,男人的凳子砸下来,我偏头躲开,没有砸中要害只是伤了左脚。
没有很疼,我只听见“咔”的一声微响。见我栽在地上几个男人面露惧色,我作势装出痛苦的表情,刚想动脚吓唬吓唬他们,可是针刺一样的痛感袭来,我自己先吓了一跳。
同时惊呼一声,我疼的眼泪直流。
我又尝试着动了一下,仍旧是针扎一样的刺痛,尖锐的痛攀上顶峰,然后停止,一阵接着一阵……
室外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兴许是刚才吃饭的客人报了警。
最后警察带走了那伙人。
我自己站不起来,我爸架着我,他想抱我去医院,但是发现早就抱不动了。
去医院照了X光,又做了CT,医生对我的脚伤下了很长的一个定义,大概叫做,左足第一趾骨远节基底部骨折。
没有做手术,选择了手法复位,复位之后医生给我打了石膏固定,说是五到六周才能拆除。
我的脚伤没什么大碍,就是很疼。
事后,见我能喝下一整碗黄豆猪脚汤,我爸妈的心疼劲儿过去又开始教训我,他们说,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怪我在奶奶的葬礼上往他们家撒白花。
可是,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一味懦弱妥协吗?
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妥协这个词汇的时间状语叫做“永远”,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否则从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全部作废。
就像我的宿舍关系,假如从未扯破脸皮,就会一直表面维/稳。
第28章 我希望你相信爱情婚姻和生活
这件事是私了的,具体怎么个私法我不知道,爸妈不愿意告诉我。
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也无能为力。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一连躺了三天,越躺越没有精神,于是他们不提,我就连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希望未来的日子能够平安顺遂,可这个愿望能否实现却要看那些恶人是否愿意收敛。
多么可笑。
昨天班主任莫名其妙给我爸打了通电话,他问我在家里做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当时我妈正好把汤勺递到我嘴边,我狠狠呛了一口排骨汤,环顾四周,病房里应该没安监控吧。
我接过电话感谢了班主任的关心,并且告诉他我的确是不小心扭伤了左脚,不过只是轻微扭伤。
挂电话的时候,他神神叨叨地说了句,还挺心有灵犀的。
第四天,大概上午九点多,我的主治医生过来看我,年纪轻轻却头顶清凉的微胖男人笑眯眯对我说,没什么大事,回家养着吧,这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手续办好,爸妈把我从床上架起来,我甫一沾地还有些激动。
我走的很慢,拄着四脚拐杖单腿立在医院停车场上时,一直抬头看天,冬天的太阳很小,白生生的四周一圈绒毛,像只刚满月的兔子。
我爸去开车的空档儿,我睁大眼睛直视太阳,我想体验“余幼时能张目对日”的感觉,我希望等我不能张目对日的时候可以成为一个坚强勇敢而有能力的人。
当然,我也希望北半球的冬天赶紧结束。
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星期,先把我送回家,我爸说要回老家把爷爷接过来住几天,我妈则负责回店里收拾烂摊子。
我靠在沙发上想打个盹儿,但是整栋楼都在剁包子馅儿。
去店里之前我妈找出两个大号的保温杯,一个装满热牛奶,一个倒满白开水,她说多喝牛奶骨头长的快。
我妈把杯子摆在我伸手可触的茶几上又削了一个苹果。临走前还不忘把电视打开并把遥控器塞到我手里。
她看着我的脚,明明心疼却仍旧嘴硬:“我这当妈的跟伺候大爷似的。”
“妈我是女的,应该叫大娘。”
我妈抬起手来又放下,瞪起眼睛说:“在医院的时候就应该打听打听哪个科室能换嘴。贫不死你!”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我也笑了。
这样真好。
她走后我漫不经心地换着台,CCTV 6正在播《泰坦尼克号》,很巧杰克刚刚赢得了那张船票,小伙子激动地喊着“full house(满堂红),我要回家了,我就要去美国了!”
在南安普敦阳光的照射下,莱昂纳多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睛,美不胜收……
可我知道泰坦尼克抵达不了纽约。
有些故事越是知道结局就越是不敢重温,我刚想换去CCTV 15听个呼麦,家里的可视对讲机就疯狂地叫了起来,这几天经历的太多,我不敢有好的预想。
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他似乎没有走的意思,一遍又一遍摁铃,我拄着拐杖挪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响了第四遍。
我们家的可视对讲机质量很差,是装房子包工程赠的,时间一长画质已经降低到马赛克那种程度。
看到那张糊成马赛克的脸时,我一下子就哭了。
好一副斯文败类的……帅气模样!
我靠在门边的博古架上哭,一边哭一边喊,喊得楼上剁包子馅的声音起码停了得有一分钟。
我哭的时间太长把嗓子喊劈,屏幕里的马赛克垂头丧气正要离开,我赶紧地按下开门键,单元门“砰”的一声打开,他又惊喜的回头。
有电梯,叶其文上来的很快,我从猫眼里看他,他背着黑色的匡威双肩书包戴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子,鼻子嘴巴冻得通红。搓搓手捂住嘴巴哈一口热气然后再继续搓。
我缓了很久才给他开门,下意识把打着石膏的左脚藏到身后。
见到是我,叶其文舒了口气:“还好我没找错,哭了吗这是?”
他身上全是寒气,我跳着后退两步把他让进来:“我没哭,怎么是你?”
“什么叫怎么是我,不知道是谁你就敢随便开门?程小昭有点安全意识行不行!”他说的很严肃,目光随之落到我藏在身后的左脚上。
我又藏了藏:“我知道是你,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来,集训班不是还没结束吗?”
叶其文没有回答,很自觉给我当起人拐,他一直盯着我的左脚:“还打石膏了?这么严重吗,怎么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