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起舞(8)

日子大概往前走了一个星期,或者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吧,虽然对徐随风的态度有些若即若离,但很显然不甘心仅仅到这个程度的张哲涛,又生出一计。

下午最后一堂课,张哲涛趁体育课大家都在操场上,自己借口去厕所,溜回教室把徐随风的校服扔进校园边的一条水沟里。

早就留了个心眼的杨起舞,也借口肚子疼告假,一路偷偷跟着,却在转弯时跟丢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没有见到张哲涛,却看到一件男式校服上衣,泡在了水沟里,她跑上去,踮脚尖,看到了衣服的左胸口上头,别着属于徐随风的那枚优等生徽章。

杨起舞想也不想,一把扑过去捞起,和门口传达室的保安招呼一声,直接奔到校外最近的一家干洗店。

“老板,接个急件!现时要,我坐等!”她抱着湿漉漉的衣服,像抱着传家之宝。

“急件付双倍。”老板在洗衣台后面,不急不慢的回道。

“没问题!”杨起舞早有准备,摸出绣着风信子的零钱包,里面好几卷起来的一百元钞。

老板终于起身,瞄了一眼,

“一个高中生怎么带这么多钱?”

“方便嘛,我都在外面吃饭。”杨起舞不在乎的摆手,她从小不缺钱,虽然说父母长年失和,但是在物资这方面还是从不会亏待她的,或者说,正因为父母失和,在钱物方面,对杨起舞从来都是多多益善。

老板也不再多问,把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不忘把徽章取下。

杨起舞把优等生的徽章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上面的纹路,她想像着徐随风穿上衣服的模样,心中,竟然是一片不能言喻的踏实,仿佛握了一枚小小的太阳。

放学铃响后,大家从操场回到教室,留汗擦干之后,风一吹就冷,于是纷纷重新披回外套,唯有徐随风怎么找也找不到外套,他跑步时流的汗早已经干透,身体已经开始发冷,仅穿着短袖的他,就算身体再怎么强壮也会感觉到冷意,更何况上完课后,他还要开着摩托车回家。

苏小雪也帮忙找了半天,无果,只得拿出自己的围巾,她织的是大三角的围巾,展开来就是一个小披风,她帮着系好,虽然样子显得有些可笑,但是很保暖,苏小雪尽量不去看他,因为她真觉得这样子的徐随风不大好看。

但是边上不明状况的同学们,已经发出各种意味不明的声音,

“虐狗啊,徐随风!”

“给我们一条活路啦,苏小雪!”

苏小雪到底脸皮薄,此刻脸颊通红,徐随风温柔的看着她,勾出笑意,感觉身体开始变得暖和。

他想,外套什么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杨起舞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她生怕徐随风会穿着短袖开车回去,这种天气,不感冒才怪了。

怕别人看到,她特意用深色的背心袋把衣服包着,当她一头冲回教室,却正看到徐随风笑着,任苏小雪打理着三角围巾披肩,明明周围还有别的同学看着,但他们彼此的眼里,只有彼此。

杨起舞张着嘴,冷空气贯进来,她拍拍胸膛,忍着不咳嗽,生怕打扰到眼前的美景,最后咳嗽化成深深一口气,散入空气中。

那放在深色背心袋里,烘得暖暖的干净校服,以及被她认认真真,重新别上去的优等生徽章,所有的一切,那一刻,杨起舞都希望,像呼出来的冷空气一般,轻轻消失,才能衬得他们更好看。

也是,围巾披肩什么的,才最暖和了吧。

杨起舞硬是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才把外套从背心袋里拿出,尔后整整齐齐的放回徐随风的抽屉里。

衣服的主人,早已经载着他心爱的女友苏小雪回去了,杨起舞也慢慢的走出教室,沿途的风光看在她的眼里没有任何颜色,她背着书包,松开的书包口里,洋娃娃探出头,一路陪伴着她,没有任何声音,偶尔有学生经过,看到这个和高中生完全不相符的布偶,怪异的看了两眼就跑开了。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这种细碎的声音在此刻听来,真是很有抚慰人心的感觉。

杨起舞把胸中最后一口叹息吐出,再看一眼周围的绿色,感觉自己好多了,只是心里多少还是会遗憾,

如果,洋娃娃能说话就好了。

杨起舞想。

不过那样一来,同学们可能看过来的眼神就跟看妖怪没两样了。

“没事,我没事的,娃娃。”

杨起舞自言自语的轻笑,装作洋娃娃要安慰自己的样子,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家。

第8章

身边偶尔还有落叶掉在地面上的坠落声,不过当风静止时,一切的声音就只剩下走路的沙沙声,天色渐冷的季节,同学们都赶着回家,只有她,走路像散步,然后不时的咳嗽几声。

要换季节了,她是过敏体质,一到冬天,喉咙就很不舒服容易咳嗽,近似感冒,当年的医生查了半天查不出来,只说可以考虑把扁桃体摘了,就不容易老犯了,妈妈曾想过为她安排手术,但是杨起舞不愿意。

“就动个小手术,为什么不要去?”

“住院要人陪,谁陪我?”

杨起舞的质问顿时让杨母显出为难的神情,

“呃,小舞,妈妈就算没空,还有爸爸陪你嘛。”

“他和你一样,老是要出差。”她把出差两个字咬得很慢很慢,杨母的脸上由为难显成了尴尬,最后,还是只能把球踢回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身上,

“你爸真是的,自己的女儿要动手术,竟然忙到没时间陪,跟小三出去玩就有时间。”

“别说他。”

“小舞,你替爸说话?”杨母难以置信,一脸遭受背叛的表情。

杨起舞的声音淡淡,完全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天真:“别误会,我只是不想站队,不想替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话。”

“妈是真的要出差——这次是真的,小舞,你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只要,你们两个相信你们自己是真的出差,就行了。”

女儿的冷淡口吻,让杨母不能作声,尴尬的沉默气氛,和隔壁那一床正和母亲说着体己话的一对母女,形成极大而讽刺的反差。

“小舞,妈妈,妈妈真的是……”

“行了,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你忙你的。”杨起舞轻轻合上眼,不去看温馨的同床邻居。

她的脑海里,想起先前自己曾经撞见,口口声声说出差的父亲和小三厮混的局面,杨母气得大打出手,大骂他们两个不要脸,而在女儿面,杨父也不甘示弱,于是杨起舞这才知道,杨母也经常以出差为借口,去外面的情夫那里小住。

杨起舞什么难过的表情都没有显露,从小到大,她都深知父母的结合是个极大的错误,而在错误中产生的小孩,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亲情。

因为财产的问题,所以他们两个一直没有协议离婚,同时以照顾女儿为借口,继续互相用着共同的财产,继续指责对方过日子。

所有的关心都不是真心的。

杨起舞是敏感体质,连同神经也很敏感,她能感觉得出来,自己的父母对于照顾小孩这件事有多么的勉强。

但是再勉强,他们也在照顾,比起抛弃小孩子虐待什么的,杨起舞很知足了。

所以,她不闹也不哭,更不会强求一些同龄小孩的要求,什么一起过生日,一起爱她,一起陪她说话,会搂着她睡觉,醒来时都在身边,这种要求……

对于杨起舞来说,那可能,是比读山海经更诡异的感受吧。

她不需要父母,因为父母也不需要她。

没有亲情,有爱情也好的。

曾经,她这样想过,

所以她也羡慕过苏小雪,但是这样的羡慕也没有持续多久,在徐随风和苏小雪的恋情公开后,她就只是开始这种小小的暗恋,她深信自己从此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情人节学女生们把巧克力或情书塞进徐随风的柜子里。

没有想到,事情还可以这样发展。

杨起舞在一个午后去学校的小森林里和洋娃娃晒太阳,偷偷目睹了一场约会,一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惊觉,表面上看起来最风光的人,原来也是和她的父母一样,全都丑陋不堪。

树底下,苏小雪和张哲涛紧紧相拥,那已经完全超出了友情范围,那是男人和女人相恋时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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