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样的杨起舞,真的是……太孤单了。
她没有父母相伴,她一个人,她和学校里的任何人都不亲近,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任何人和她谈笑风生。
她是那样的不一样,
以至于在很深很深的夜里,徐随风会想起杨起舞,很黑的夜,总是很容易想起她的。
别看她那样很不在乎的外表,其实她很怕一个人呆着,不然也不会在吃晚餐时,总是说个不停。
一个人生活,是什么感觉?
徐随风在自己的小床上倒来倒去,想像着自己母亲不在身边的生活状态,却怎么样都觉得,那是难以形容的胸闷感觉。
这是徐随风头一次意识到,虽然他如此贫乏,但还是一点可以称之为幸福的地方,胜过杨起舞。
他虽然日子贫困,没有父亲,但是有母亲相伴,而杨起舞虽然富贵,但陪伴她的只有那只不能说话的洋娃娃。
金钱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想要的往往不是金钱了。
但此时的徐随风,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层,他只是在想,是因为总是一个人,所以杨起舞才很依赖洋娃娃吗?
他没有发现。
或者说,他选择了无视。
站在深深黑暗之中的杨起舞,明明他可以拉一把,但是,因为苏小雪而暂时关闭了情爱的他,此刻无力承担。
现在的他,还给不起杨起舞想要的。
周一那天,徐随风一切照旧。
周一那天,杨起舞一切照旧。
没有礼物,也没有生日快乐的祝福。
一切照旧的一天,就这样淡淡的过去,
杨起舞默默的盯着台历本,找来漆黑的记号笔,把上头的圈,还有那句你要祝我生日快乐,慢慢的,仔细的,填成一个黑。
那一圈黑,日后会在她的心中扎根,成为了一个吸取能量的宇宙空洞,几近夺走了她的命。
第15章
周一的晚上,又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
杨起舞抱着洋娃娃,听着雨声,瞪着一双无法入睡的眼睛。
她没有开灯,屋里一片黑,窗外一片黑,除了风雨声,就是墙上的钟摆声,时间在流逝,她又大了一岁,依旧没有人祝她生日快乐,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人哭泣吧?爸爸妈妈会应景的给她掉几滴眼泪,办个很豪华很豪华的葬礼,然后,在心里各自松了一口气。
真好,这个累赘终于走了,他们也不用再义务性的表演好父母了。
可是,他们并不是好演员啊,所谓的好父母,至少要给小孩子过一次生日吧?
连这样的演出,也要缺席吗?
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给她一句生日快乐吗?
在风和雨中,杨起舞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冬天即将来临时,雨水一阵接着一阵,杨起舞连续三天请假了。
她躺在床上,抱着洋娃娃一直昏睡。
徐随风不知道杨起舞怎么了。
他照例晚上去她家,即使缺课,仍是帮她把每日的课业完成。
她不再和他一起上下学,也不再和他一起共进晚餐,吃饭时间,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清静的吃顿晚餐的徐随风,意外的发现,这样的晚餐太过冷清。
他问杨起舞为何不去学校,她只回了一句想睡觉,就没再理他。
虽然张婶说她也有出来吃东西,但吃完就继续回去睡了,完全没有再做其余的活动。
徐随风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对劲和不习惯。
所以到了第四天,再也不能忍受下去的徐随风再度闯入杨起舞的房间,
“快起来,你已经连续四天旷课了!”
“我想睡……”
“讲点道理,你已经睡了四天了,想当木乃伊吗?”
“不。”
她当然不想当木乃伊,可是,她找不到要起来的理由。
为什么要起来?活着有什么意义?反正,父母不在身边,徐随风做完功课,也会回去的。
她只想陪着洋娃娃,她不想见任何人。
“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不知道。”
“张婶做了红烧牛肉汤。”他抛出诱惑。
杨起舞终于有了反应,
“叫她端过来。”
“你……像什么样子!”
徐随风忍耐到了尽头,过来一把抽掉柔软的蚕丝被,打算把她拎下床。
“我还没睡够……”
穿着睡衣的杨起舞毫无力气,徐随风一松手,她就直接瘫在了地板上。
“算了,随便你吧!”看她一副烂泥样,徐随风气起来。
最终,徐随风还是一个人去餐厅吃了晚餐,不出所料,这顿晚餐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很丰盛,可是他还是和这四天来一样,并没有觉得多好吃。
他回到杨起舞的房间,看到她还躺在地板上,只不过换了一个姿势,面向着大大的落地窗,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徐随风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她,“我要走了。”
“嗯。”
就这样?
徐随风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要算工钱了。”
“哦,在楼下抽屉里,自己拿。”她照样有气无力。
徐随风没有走开,反而蹲下来,凑过去,“你生病了?”
“没有。”
“发烧了?”
探手,摸额头,非担没有温度,反而冰得吓人。
“你怎么这么冷?”
“哦,可能睡太久了,没充电吧。”她说得好像自己是块电池,又露出最初那种毫不在意的笑,看得徐随风心口一揪。
她的后面,正是大大的落地窗,黑色的夜,黑色的雨,黑色的落叶,一一降临,在她背后随风起舞。
那种,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再度降临了。
他无法忍受的站起来,一把拉过她,
“去喝点热水!”
“不想喝。”
“有钱人的千金都是这样子的吗?”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杨起舞用没什么力气却执着的力道,轻轻推开他,尔后继续有气无力的看着风雨交加的窗外。
“你别指望我去照顾你啊,真病了也是自己的事。”
“嗯。”
“我走了?”
“嗯。”
再也没什么可说的,徐随风暗自跺脚,一步一步大力的走到门口,再走下楼梯,但是在大门打开之后,始终没有迈开即将离开的最后一步,却反而是又复折回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上楼,回到房间里,尔后蹲回杨起舞的身边。
杨起舞看也不看他一眼。
徐随风眼底滑过一丝内疚,想了想,慢慢凑近低声,
“那个,我本来在想,要不要今天晚上留下来,反正我妈去朋友家过夜了……而且外面的天气不大好……”
学校的风言风语给了他说这些话的底气,他其实能感觉到杨起舞对自己的心思,只是大部时间里,他选择了无视。
但眼下,顾不了那许多了。
他说这些话时还有些犹豫,但杨起舞已经跳了起来,
“你要留下来陪我?!真的!?”她瞬间就激动起来,用虚弱的力气,兴奋的抓着徐随风的胳膊,“不用管天气了,屋子里也有很多可以玩的东西,要不要玩下棋?要不要寻宝?还有扑克牌,对了对了,你会桌游吗?你真答应要陪我一个晚上吗?真的真的真的吗?!”
徐随风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仅仅是这么一句,竟然能让死心沉沉了四天的杨起舞突然间来了精神。
“……你还真是极端。”
前一秒槁木死灰,下一秒生龙活虎。
“你等下我啊,我先去吃点东西,别走哦,你答应过我留下来陪我的!我很快的!要不然你先吃这个,不会无聊的!”杨起舞边嚷边打开抽屉,将所有珍藏的零食全部捧至徐随风的面前,
“等我啊等我啊!”
杨起舞跑到餐厅,抓着餐桌上张婶给她留下来的晚餐,兴奋极了,徐随风说要留下来陪她一整个晚上,她开心得忘掉了一切,那些难过的几乎可以扼死她的孤单,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搞什么……啊?
徐随风瞪着眼前的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一时半会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她突然间就有了生机。
“这家伙到底在胡闹些什么?”虽然这样抱怨,但其实上,他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一切的不对劲是从四天前开始的,而四天前……
他没记错,周一是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