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深深(8)
佟小菲将房门关起来，她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她说：“季华，冬雪不是你的理由。你在美国生意不顺，为何要将孩子牵扯起来。两个孩子都高三了，这房子就这么大，你还怕他们听不到吗！”
季华喝了不少酒，二人争执得厉害，多少发生了些肢体冲突。
季冬雪推开房门，她冲了进来护住佟小菲，季冬雪喊道：“爸，你不要怪妈妈。都是我的错。”
季华笑了，那笑透着无尽的荒唐与惆怅，他说：“你非要留这个野种。她难道没有亲生父母吗！我们自己的孩子那么优秀，你再看看她！”
此刻季晓深也走了进来，他一把拉住季冬雪的手。季晓深面无表情的望着季华，他冷冷的说：“骂够了没，所以只要她和我考同一所大学，你就不会再说这些话是嘛？”
季华指着面前的人，气得发抖：“你们！好！如果她也能考上一本大学，以后我就再也不提这些话。真是痴人说梦。”
季晓深对季冬雪说道：“爸的话听到了，别哭了，走吧，去读书。”
季冬雪坐在桌前，眼前的课本变得模糊，原来竟是泪水不受控制滴落下来。季晓深用手帮她擦泪，他问道：“哭什么，委屈？难过？”
季冬雪说道：“如果不是我，妈妈就不会受这样的委屈了。”
季晓深笑了，他笑得那样轻，他点出了真相：“就算是大人也会有逃避的时候，你不过是爸逃避人生的借口罢了。季冬雪，就算是为了我，你能不能努力看看。”
季冬雪有些垂头丧气，她说：“你是天才啊，你怎么知道对我来说这些科目有多难。到了高中，每个人都好厉害。我拼了命在班级也只是排二三十名，而且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高考了。”
季晓深将台灯调整了个方向，他帮季冬雪翻开课本，他的手那样好看，他的声音那样好听，关于他的一切都与美好有关。
他说：“原来还有那么久。我是说，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你的人生也还有得救。天赋不够，不是借口，因为你还有足够多的时间。想想你平时花多少时间看电视。从现在开始为自己活吧，我陪你。”
那个时候，季冬雪还不懂这就叫做承诺，她只知道自己悠闲的生活从此结束了。每天早上老师教课，晚上大哥辅导。起床就是ABC，上课便是语数英，在家还要做卷子，想想人生多苦累。
没过两个月，季冬雪竟然胖了，原来压力大的时候，人类的胃口也会变大。在这样忧郁的日子里，圣诞节总算来了。这原本不是传统节日，可是高中生们总有自己的浪漫。每个班级都将教室布置得焕然一新，大家终于可以穿上自己的衣服。
一场初雪更是为了这年圣诞增添浪漫的感觉，季冬雪与吴春燕在大家散场后留下来打扫卫生，季冬雪将剩下的一块蛋糕切开与吴春燕分享。
吴春燕道：“还有大半年就要高考了，你想好去哪个大学了吗？看你最近读书那么用功，应该是要去外省吧。”
好朋友之间本该无话不说，但季冬雪并未将自己被领养的事告诉吴春燕，她说：“我想要陪着哥哥，所以我也想去北京读大学。”
吴春燕叹了口气：“怎么一下子觉得大家都长大了呢，咱们班那些可恶的人也越来越安静了，大家都被学习磨平了棱角。是不是就我最傻，我就想留在家乡，我哪儿也不想去。”
季冬雪还没有想到会要和吴春燕分开，她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要留在江州，其实你成绩还可以，我倒觉得你可以去上海，去北京，去很多地方。”
吴春燕腼腆的笑了，她说：“你别看我男生性格，可我总觉得家才是最重要的，我家在这。而且江州也有不错的大学啊，虽然是体育院校，但也不错嘛。”
这日放学晚，又下了雪，佟小菲特意开车来接两个孩子回家。她笑眯眯的说：“你们年轻人有创意，我刚才瞧见可多人打扮成圣诞老公公了。”
季冬雪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妈，要是我和哥哥都去了北京，你怎么办？”
佟小菲愣住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回道：“妈妈是成年人，你以为我跟孩子似的，还要你们陪啊。老啰，等你们大学毕业了，妈妈给你们把房子买起来，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我也就享清福了。”
回到家后，季冬雪坐在院子里发呆。季晓深拿了个毯子甩在她身上，她立刻站了起来，她说：“哥，圣诞节就不用补课了吧。而且今天可是初雪来临的好日子呢。”
季晓深拉着她坐在台阶上，他说：“我可能不会去北京了。”
季冬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说：“为什么啊……可是……”
季晓深道：“我想去英国，我之前利用假期了解了一些留学服务机构，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事爸妈一直没和你说，所以我想我应该自己告诉你。”
季冬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她说：“那我哪里都不去，我就留在这，你们都要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
季晓深将她搂到怀里，这是他们有史以来最亲密的一刻，季晓深说道：“去你想去的大学，做最好的自己。傻瓜，哭什么。”
季冬雪擦了擦眼泪，其实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十分优秀，绝非池中之物，他那样聪明又怎么会在这一方天地里永远待下去呢。
季冬雪撒了个娇，她说：“哥，那你会回来吗？”
季晓深有些实诚，他说：“不知道啊，谁能想到四年后是怎么样的。但我们都要更强大，我们强大了，父母才敢老去。我也要更强大，才能……”
雪花似花，更像精灵，他是纯白的象征，寒风中却又包含着温暖。在每一场初雪，人们相逢又遭遇离别，尽管如此，季冬雪想世界总归是温暖……
否则她又怎会遇到这样好这样好的季晓深呢。
秘密
窗外一只鸟儿盘旋在枝丫上，快过年了，季冬雪耳边响起那日季华说的话，不知她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等到寒假，她下了决心想回家看看亲生父母。她借口自己约了同学去郊游，向母亲要了五十块做为路费便独自出发了。
记忆里的江城并不亲切，随着大巴驶入江城，一花一木都已面目全非。季冬雪下了车，她根据自己偷藏的地址，又问了好几个人好不容易到了里巷。她颤颤巍巍的走到那冰冷的筒子楼里，关于这楼梯的记忆藏在她内心的最深处，斑驳的白墙，潮湿的楼梯，熟悉的味道一遍遍刺激她想起那些藏于心底的回忆。
她鼓起勇气敲了门，未久邻居开了门。邻居大姐用县城口音问道：“找谁？”
季冬雪问道：“你好，请问这家人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邻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她说：“这家人早就攀高枝了，那女的男人八年前死了，她跟了她男人生前的兄弟。应该去陕西了吧，前几年还特意回来显摆了一回，还改了个名字。她从前不是叫阿萍么，现在改成什么雀了。谁能想到一个那样的粗人，穿了一身名牌，还真像那么回事，真是飞上枝头了。你……是他们家亲戚？”
季冬雪到处隐藏自己的不安，她说：“小时候认识的阿姨，我妈妈让我来瞧瞧他们。”
邻居又说：“不用再来瞧了，她不会回来了。这房子明年也要拆迁了。”
季冬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得楼梯，她似乎用尽所有力气。那日吴春燕对她说家这个字眼，所有的人都在规划未来，而她却像是孤雁。尽管季晓深和佟小菲多么努力的给她营造一个家的假象，可季华说的没错，她有自己的父母。可真当她回来了，她的家早就没了。没有人给她留下退路，这一刻叫她内心寒凉。
“喂！季冬雪。”
“啊？”季冬雪抬头竟然看到季晓深站在她面前，她惊呆了：“哥，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