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18)
“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你怎么在这?”
“在附近出任务碰巧经过这里,黎沣,我们该有十多年没见了吧,你还好吗?”
望着他的双眼,林雅仪美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担忧和心疼。
任黎沣却不知如何接话,三言两语又怎么回答得了,干脆问她:“现在有空吗?”
林雅仪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黎沣点头,转身才看到已经呆若木鸡的音箫,便互相介绍了一下:
“她是许音箫。音箫,这是林雅仪。”
音箫这才微微回过神来,“你好”两个字客气疏离。
任黎沣的介绍让林雅仪略带疑惑地望了眼音箫,不失礼貌的微笑点头。
于是任黎沣与林雅仪并肩先走,音箫还在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回味着,猜疑着,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和恐慌。
走进一家咖啡厅,音箫下意识的跟在任黎沣后边要坐下,任黎沣看着她,悠悠开口:“给我半个小时,你在外边等我吧。”
音箫睁大双眼看他,上次和阿庆小五的重聚都没有让她回避,现在居然要遣她走!瞬间怒火中烧,狠狠地瞪一眼此时已不再看看她的任黎沣背影,倏地起身离开。
没有出去却是气鼓鼓的坐在较远的另一桌,再一次瞪一眼坐在窗边的两人,正值任黎沣朝她瞥了一眼,一想到刚才某人赶电灯泡似的要赶她出去,一时咽不下这口气,头一摆,招来服务员:“麻烦给我一壶冰水,很冰很冰的!”
灭火!
任黎沣没有理睬,他看向林雅仪的神色中有些复杂,两人谁都没有贸然开口,任黎沣右手紧张似的摩擦着杯口,轻叹一口气:“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林雅仪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耷拉着眼睑。
“嗯,还不错。”
“雅仪,别瞒我。”
林雅仪终于抬头,悲戚的神色也透露出对两人重逢的无所适从。
“黎沣……哎,你也知道,公司破产了,爸在狱中还要5年才出来,妈搬到乡下去住了。我找到一份杂志社的编辑工作养活自己,今天是来和这边的出版社校对文稿的。”
“雅仪,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林雅仪摇摇头:“还说这个干嘛?我们也不年轻了,我早就看开了,也从来没怪过你,该来的,我也躲不过。”
她美丽的眼眸里流连着一层伤感,只是在任黎沣看不见的地方,林雅仪轻轻握住了拳头。
“你呢?黎沣,你过得好吗?”林雅仪抬起头,眼神滑过不远处的音箫,停顿了一下又问道,“成家了吗?”
“没有。”
任黎沣心中一顿,摇了摇头。明明有很多话可以回答她,却又不知道除了这两个字还能说些什么。
“那位姑娘……”
任黎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正仰头灌水的音箫,忙说:“不,她不是。”
林雅仪的表情里立马多了一份理解和了然。
被冷落一旁的音箫大杯喝着水,冰凉刺激着喉咙,慢慢地浇散了她心底的浮躁,只留下一丝丝难过。难过那一声亲密无间的称谓,难过那个情到深处的拥抱,难过任黎沣眼里只有那一个人的目光。
当时的震惊没能掩饰住那一刻心底的慌乱,她很恼火,为刚刚任黎沣的“抛弃”而恼火,也为此刻乱了方寸的自己而恼火,可惜无从发泄,只得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透心凉的冰水暗自神伤,直到任黎沣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
“走了。”
音箫反应过来,朝窗边看去,那一桌已经没有了林雅仪的身影。起身跟在任黎沣身后,她有太多的话想问他,看了眼任黎沣一脸不想多聊的表情,还是忍住了。
任黎沣惯常保持沉默,两人一前一后,气氛有异。
夕阳已经落下,天渐渐黑了,走到江边,音箫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一丝不安浮上心头,音箫脚下慢了一步,绞痛却更明显了,只觉整个肝肠血管都绞作一团,分秒之间已经站不住,扶了江边的栏杆慢慢蹲下,痛到忍不住哼出了声。
任黎沣听见声音回头一瞥,看见音箫蜷成一团,一只手抵在腹部,闭着双眼眉头高高地皱起,露出小半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任黎沣眉心一紧,目光生凉,迅速扫视四周未果,赶紧跑过去扶住她,眼中难得出现一丝慌乱。
“怎么了?”
音箫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任黎沣的衣袖。
任黎沣当即抬开她抵在腹部的手查看,没血,没伤口,不是中枪。当下松下一口气来,仔细一想刚才根本没有听到枪声,就算是狙击他也不可能毫无知觉,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怎么了,哪里疼?”
音箫再次紧紧按住小腹:“疼——”
“肚子疼?我带你去医院。”说着拉她起来,可音箫全身发软,根本站立不住。
她睁开眼睛看任黎沣,纠结的脸上出现一丝丝尴尬和难为情:“那个疼。”
任黎沣脑子一懵,想起她在餐厅里喝的冰水一阵恼火:“你,那你还喝那么多冰水,自己活该!”
“我不知道……”
又一阵绞痛涌上来,音箫抓紧他的手,不住的颤抖。
任黎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是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右手将她推上自己的背,音箫趴在他背上,腹中依旧作痛,清冷的脸上泪光点点但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江边的路灯昏黄,晚风吹动江面波光涟涟,高大的男人背着娇小的女孩,空荡的水泥地上投射着温暖的剪影,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留,应该是音箫回忆里一场难忘的梦境,晚风微凉,气氛正好,然而——
“爸。”
任黎沣当做没听见,只是稍稍加快了脚步。
“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为什么要丢下我?”
任黎沣选择保持沉默。音箫又痛起来,嘴里一直哼唧,见他没反应,伸出头在他耳边大喊一声:
“爸!”
任黎沣只觉耳膜一震,叹气回她:“别说话,你不难受吗?”
音箫马上趴回去,小脸贴着他的背:“难受。”
对于音箫叫他“爸”这个事,任黎沣已经不足为奇了,说起来,在音箫启蒙方面,任黎沣还真算是承担了“父亲”的角色。
音箫由于特殊的遭遇和生活环境,从来没了解过女生发育方面的知识,所以当她16岁初潮时看见一裤子血吓得半死,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还是任黎沣硬着头皮尴尬又窘迫地向她普及了一点知识,后来气氛实在过于诡异,任黎沣干脆买了一些书扔给她自己看,至于任黎沣这个大老爷们为什么会懂这些,说起来音箫还应该感谢林雅仪。
多么痛的领悟。
音箫虽然身子不弱,但长期不注重保养,训练强度又大所以经常痛经。最厉害的那一次,可怜的音箫痛的死去活来,混乱的意识里频频出现她最想念的父亲母亲,下意识将眼前模糊的男人塑成了爸爸的形象,任黎沣对于她神志不清的叫唤也没有反驳,难得细心地照顾了她一晚上。
虽然再没有那样意识不清的时候,但音箫却依恋上了错当父亲时任黎沣那难能可贵的温柔。
终于到了家,任黎沣把音箫放在床上,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装满热水,又拿了毛巾裹上一圈递给音箫放在她小腹上,接着又去厨房熬了一碗红糖水端过来,整个过程轻车熟路,没有半点生疏。
音箫靠在床头,热水瓶传递到腹部的暖意使疼痛减轻了不少。任黎沣坐到床边,一圈一圈搅动红糖水,整张脸在氤氲中又柔和了几分。
“来,喝了它。”
音箫接过试了一口,吐吐舌头:“太烫了。”
任黎沣默默又端回碗,吹着碗中的热气,音箫心里开心,接过碗一口喝掉,顿时全身血液都热了,暖烘烘的十分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