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海棠(34)
想去美国吗?我带你去看看。盏盏还在另一个幻想里飞翔,听到这话,睁开眼,“大海”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你以为那段十八年前的感情还可以重新来过?你见过断弦发出过声音吗?盏盏的嘴唇在哆嗦,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心里想些什么?几十秒前还和你在亲热,她不想把他想成一个有心计有预谋的人。她不希望她的花好月圆这么快就成了海市蜃楼。她捂着双眼在马路边蹲下来,她不想去看眼前这个男人的脸色。多么纯洁,现在双多么猥琐。她宁愿把他在心里锁一辈子也不愿他立刻将自己敲破。
海涵抱起盏盏放在车上,车子经过盏盏的办公楼前,盏盏说你停车,我要去公司取东西。海涵看了看办公大楼一片漆黑,并没停车,而是加快了车速,驶上了高速。
在机场候机大厅,海涵领盏盏去“归去来兮”咖啡厅。宽大明亮的玻璃窗外,金黄的阳光洒满机翼,盏盏猛然觉得自己是有这么一种渴望。渴望到那异国去看看久未蒙面的他。这么多年了,彼此还认识吗?还能说几句话呢?可她为什么恼海涵呢?海涵说出了她的心声,她为什么反而难以面对他?她端起小磨咖啡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咖啡的味道苦得厉害。海涵说,不喜欢就不要喝。盏盏偏不,我要喝。我又不是君子,不必墨守陈规,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不会给自己定个定数,上不了台面的□□还可以充个应付。海涵匀了匀嗓子,说你跟海澜一样,喜欢强硬着苦自己。盏盏立即冷下声说,两个人怎么会一样?我总不至于嫁个男人他喜欢看足球我却只懂得给他泡茶,连点共同语言也跟他说不上半句。海涵心情复杂地说,送你回去。四十分钟的机场高速,一路无语。
到盏盏公寓楼,海涵说明天去看电影吧。盏盏说,明天文筠让我陪她去图书馆查资料。海涵伸手给她打开车门,盏盏说,你的预谋总没别人的打算快。海涵没出声,车子滑出三米远倒退回来,盏盏已闯进楼道,海涵本来想补充点什么,盏盏不会领情,随即上档加油门。就在他车将停将行的一刻,盏盏脑筋一转,飞奔下来,还没来得及张嘴,只听见车轮与地面硬接触发出的尖利的摩擦声,卷起的飞尘灌进她的眼里,肺里。她心里想得不是这个样子,可她太恨,恨海涵的拖拖拉拉,有些时候他跟她只是在磨钟点。她踏着鼓点带起节奏来了,而他还在找寻感觉。她用语言把她平日的积怨发泄出来,而他以为她还未长大,耍性子。
海涵的车在前行二千米的地方停下来,他走出车子,走到了树下。芙蓉树的黄叶已落了一层,踩上去有裂纹疼痛的感觉。
家里恢复了那种死寂。他的房间早已被他搞得乱糟糟。海澜的房门紧锁着,只有她自己拿钥匙,他好笑又好气地自言自语,她这是干什么?防贼吗?脖子上的领带七缠八缠勒成了死结,在他把自己勒得快要窒息时才从头上撸了过来。他拿起电话打给盏盏,问她,你的理想是什么?盏盏没想到他还会打电话,铃声没响完就接了,她说我从小到大的理想是到一艘环游地球的轮船上当海员。海涵刚才被勒得有些气粗,你是个爱做梦的女人。盏盏平静地说,你如果喜欢没梦的人请你马上走开。海涵说,我喜欢你。盏盏。盏盏的手机啪地掉到她的肚皮上,她被电击了一下,重新拿手机来听,洗衣机搅动的声音。海涵正把她送给他的皮带围在腰上试了试,准备明天就穿它。并随手把领带甩进了洗衣机。
想当海员?嘿嘿,现在的女人都有自恋情结。都不满于现状,并且都有一种随时逃跑的心态。海涵居然做了个梦。梦见盏盏站在高高甲板上,他从背后拥住她,两人正想缠绵却掉进了海里。他们不会游泳,在海里随波浪起伏,很快就往下沉。海涵抓不着盏盏的手,他在海水里想,盏盏你不是海员吗?海员为什么不会游泳呢?他的话被海水呛回鼻腔里,怎么这海水和眼泪一个味道呢?他被一根水草缠住了身子。他无法动弹,但她却能看清海面上的一切。盏盏依旧站在甲板上,一架彩虹围绕着她。她向大海抛下一条丝巾,丝巾上写着她和他的名字。他正欲等丝巾漂到他头顶时抓住它,可不幸的是一只海鸟啄飞了它。他流下了泪。可她什么也看不见。海里的那些精灵说,笨蛋,水是看不见你哭的,我们从来不哭,我们只把眼泪滴到她心里。他合上了双眼,水草晃了晃,沉进了无底洞,老鼠们会很快把他吃得只剩一小撮头发。
一束手电筒的光照进老鼠洞,海涵的眼被刺痛了,他像被单架抬着,全身很酸痛乏力。眼珠终于鼓开了眼皮的黑暗,桌上的闹钟正滴答答地从上面打开一扇小圆门,一只狗蹄子伸出来说,懒汉,亲爱的在想你。他的头往床头靠了靠,发现毛巾把自己五花大绑得要赴刑场似的。
他马上有了一个新的决定,和盏盏学游泳。
喇叭花
盏盏真得很有悟性,老师示范了几个动作,没多大功夫,她已经游刃有余。而海涵连学了几天,还是呛了一口水,他抓住了扶手问盏盏,以前学过游泳?是啊,我很小就是个不错的水手。什么?海涵把眼罩鼻塞摘下来,那你还浪费我的人力物力?是你一时头脑发热,说做水陆两栖动物。海涵抓着盏盏的脚挠她的脚心,盏盏耐不住奇痒滑下池子。海涵把她挡在池壁上,低头就是一个热辣辣地吻,盏盏的脸映在水池上变成一个富士大苹果。她四肢铺平从海涵身边侧游过去。海涵在水里抓不住她,只能笨拙地重复老师教得那几个动作。像□□一样不停地冒到水面上吐泡泡。盏盏看得滑稽得不行,笑个不停,海涵怎么追也追不上。盏盏在水里作了几个芭蕾舞蹈,水扑腾得海涵只能离她远远的。他心想,反正追也追不上,还是别丢人现眼了吧。
盏盏赏了海涵一个“大力水手”的称号,她说,你的力气比水的压力还大,我在下面都感到被你压得痛苦。她作了一张痛苦的脸。海涵把刚端上的一盘鸡丝端到自己桌前,既然在水里耗费了力气,为了再补上元气,好吃的都得犒劳我吧。盏盏说慢着,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说别动,这鸡丝你吃会影响你学游泳的进度,为了让你晋升为美男一级,以后你得听我的,少吃这类东西,别让自己一到关键时刻就亮红灯。让我做苦行僧啊?海涵眼睁睁地看着盏盏吃得津津有味却不敢再伸筷子。他喜欢被眼前这个不断人他惊喜和惊奇的女人管着。她只要一管束他,他身上的毛孔就张开了,蚂蚁排着队钻进血液里,连汗水都流着白糖。他嚼着一棵油菜,觉得今天的厨师把青菜烧得正好,吃着吃着就吃出肉味来也。不知不觉吃了一大盘。
海涵的游泳学到可以打几个狗跳时中止了。盏盏说他只能作个旱地鸭子,也不再去逼虎强拉磨。他实在没那么多力气。盏盏也明白他已尽了最大的力在迎合她的喜好。他的弦上得太紧,她怕他绷断英年早衰,心疼他才作罢。她说,“大力水手”下水手时,连手都变得萎缩,我都憋得难受。海涵知道盏盏是替他找台阶给他保面子,他发过一条短信说,妖精,我为你保重身体。盏盏热泪潸然。
九月底海澜从斑竹镇回来时去了学校一趟。她让盏盏一块去,盏盏说,又不是我的学校,又没人请我去,我即不凭吊也不缅怀,我去干吗?海澜想想也对。自己若是触景生情还好见人就收,若是盏盏在一旁白干枝似地一站,她准得撕巴她两下子。
学校的门卫很好蒙混过关,但刚踏上主林荫道,海澜就缩回了脚,这里容不下她了,她觉得如今的学校四处都招摇得很。让她难以适应。那些毫不避讳高谈阔论揽腰抱怀的景象让海澜很快逃之夭夭。她以前那严厉的辅导教师和古朴的大钟都随着她那个时代远离尘嚣。既然离开了,就不应该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