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海棠(24)
她在河边看见了熹光和宝枫,宝枫往河里扔得是整枝整枝的白玫瑰。这个世上既有欢笑就有哭泣。盏盏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离谱。她让人那么疏远她。站在她身边的熹光活脱脱是一尊陪衬的手杖。盏盏没有把这一幕告诉海澜,她不想让海澜无为地耽搁下去。让大家都做个好梦去吧。盏盏快走几步,她想确定海澜是否还在展会上。
没想到熹光居然喊住了她。神色捉摸不定地说,你能劝海澜快点离开这里吗?盏盏以为这个世界只有骗子会演戏,她话冲着熹光说。眼神却在宝枫脸上游离。她不想不尊重他。也不想摆这么种姿态,可她对熹光就是尊重不起来。她说,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做不到的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熹光还想做点努力,尝试点什么,被宝枫胳膊挽着转了半圈。我们走吧。你怎么和什么人都能搭上话呢?盏盏赶紧地抛出一句话,是他自以为了不起,我们从不稀罕二手货。熹光没再回头,倒是宝枫满含憎恶地瞪了她两眼。盏盏一转念恶计又上业一条,她提了提气,向后退了两步,运足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他们两个冲去。宝枫只觉得旋风一般大的冲击力把她的手镇麻了,她还没回过神来熹光已被冲到另一边。她一边咒骂着讨厌鬼,一边叫熹光。熹光跌坐在地上任宝枫怎么拉也拉不起来。气得宝枫跺脚,索性也陪他坐在马路中央。过往的行人不停地投下埋怨的目光和喝斥声。熹光就像聋了似的。宝枫最后忍不住爬起来跑到梧桐树下。她有无数的魔。她从未担心过。可只有熹光这个心魔,她甘心被打败。她不想失去他,更怕他不理她。盏盏双手抱胸踱到宝枫身边,故意酸溜溜地激她,哎,他不爱你呦。你说什么?宝枫一脸的怒气。明摆着吗,又不是瞎子。如果只是瞎子,聋子配瞎子也是一对配。说完盏盏大步扬长而去。一气噎住了宝枫,她重新去拖熹光,熹光入了定,宝枫踹了他两脚,没反应。她趴在熹光肩上哭。熹光大概被哭声召回了灵魂,看见的却是另一张面孔,他重又麻木不仁地拨开她的手,去感受想像另一只扶在他肩上时他内心的激动和激情的手。他撇下宝枫自顾自地向前踏步,宝枫在后面狂吼,你站住,熹光,你这个混蛋,不准你离开我。
熹光的背叛,陈小咪的暗剑以及李海澜的虎视眈眈,都让宝枫十分上火。她做的是护士,可她的野心需要这份工作来做掩护。多好的医院啊,苍翠郁郁,各种药剂的味道和死亡新生的味道可以瞬间复来又暧间复活。海澜闻过一次这样的味道后就不想再闻了。她没有面对那些冷得可以立刻见血封喉的手术器械的勇气,她甚至一度对宝枫产生某种心理上的畏惧。怕她一手拿着玫瑰花,一手拿着手术刀,眼神冰冷得让她僵硬。虽然玫瑰花上还沾着她刚滴下的眼泪。尽管这一切可以伪装,可以通过她某些卑劣的手段达到预期的效果,可有一点她深信,宝枫,的确爱熹光,爱得并汪弱息。并不扭捏。比起她与陈小咪,甚至还有引起令人可取可叹之处。海澜不想将这场烽火波及扩大,只有一个人可以永远和熹光在一起。她想宝枫和陈小咪中的任何一个都比她更合适。虽然她认为从爱的质量上来讲她并不一定会输给她们俩。但她决定让贤,让一让,她该有条全新的路。
海澜让盏盏订车票,她说各自整理好行李。陈小咪答应给她结清工资。她的工资一次性领取。陈小咪多给了她二百块,说凑个整数,路上买水喝。海澜执意不肯收,不是她瞧不起这区区二百元,而是从心底撂下的东西一丝也不想再欠下。陈小咪说,熹光送你吗?海澜说,不。我有伴。陈小咪到内室取了样东西送给海澜说,出了玛卡要记得戴在手腕上。不带点茶叶吗?海澜整理东西的手一刻也没停住,说,盏盏买的茶都可以上市交易开茶店了。陈小咪说,还来得及吧?来得及为你饯行。海澜说,老板,不了,我想去盏盏那儿。陈小咪没再强求,开了车走了。
带花走
海澜问盏盏,在这玛卡最后一夜想做些什么?盏盏说,去最热闹也最静的地方。她们先去吃了一点当地的小吃。盏盏买了两瓶水,看到水,海澜忽然说,去买点车上吃的东西吧。别太多,够消磨时间就行。但得有磨牙的韧劲。别忘了买水。盏盏说,一起去。海澜拍拍肚子说太饱了,走不动。盏盏硬上来拖,海澜只得去。买了些面包午餐肉矿泉水,海澜搔着耳朵说缺少样有嚼劲的东西。盏盏眯起一条线,我知道,找找看。有没有?这儿不行,海澜抱怨道,去外面看看。两个人坐在旅店大堂等一份鼓汁凤爪。海澜把盏盏的手指戏谑比划成凤爪。两个人的笑声穿透墙壁。在大堂的玻璃间来回碰撞。谁也猜不出这两个女孩这么兴奋地竟是为了一份鸡爪子。
看看表天尚早,她们同时缄默。谁也不想先开口,去过这个最后之夜已经成了一个过渡。盏盏站到落地玻璃前,当黑的云像黑幔一样迅速地拉满了眼前。她喊海澜,海澜正提着一盒热气腾腾地凤爪显得得此一物别无他求的满足。盏盏一喊,她的心情忽悠地转了一下,跑过来看,天暗成灰色,云被墨汁泼了一层又一层,旅店的人说要下大雨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大雨。不是开花展吗?盏盏问了一句,雨过天睛人才更有精神看花呀。大堂服务生和气地说。盏盏笑了笑,这里面还有文章呢。海澜把鼻子压扁了,她对盏盏说,咱现在出去吧。现在?盏盏问,嗯?先把这放你屋里去。有伞吗?借两把伞好吗?可以,到这儿登记一下好吗?海澜借了两把伞塞给盏盏一把,天像个黑锅整个压下来。
路没走几步,豆大的雨点敲在头顶的伞尖上,多惬意。海澜朝盏盏笑。盏盏说,冷。跑啊,风把衣服鼓得满满得,实际上越跑越跑不动。盏盏不白费力气,她只一个劲看海澜做无数白费劲的动作哈哈笑。海澜等盏盏并肩齐行,她说,清溪河一定涨了。我们去清溪河?盏盏不高兴地想打退堂鼓。哪儿啊,往前走啊。盏盏拐弯抹角地问,清溪河有什么传说吗?死了一个人。女人?是。你怎么知道?谁给男人撒花瓣?偏见。那天你去了?凑了个热闹没觉出什么特别。海澜想了想没问,既然要走全新的路,还证实一个错是对还是不对干什么?给大家都留引起悬念吧,这样总算不坏。
她们到港口的时候雨已在地上积成的溪流。她们顺着水流前进。要靠得很近才能听得清对方说话。盏盏说,我们这样走是很危险的,会不会死在雨里,尸体又被冲到海里去。到临了亲人连个面都见不到。海澜的脸上溅上了雨。如果世上有一千种死法,我就选这一种。她们穿过船泊口,走到长长的大堤上,海水浓重的咸腥味马上包裹了她们。海澜望望打冷悸的盏盏,你冷吗?不冷了,上了大风大浪里反觉得暖和了。那条长长的天际线已看不清了,整个海面上只是一片汪洋。海澜对着海面大喊了一声然后对盏盏说,我们把心里的苦都喊出来,你现在最想和谁在一起?盏盏打马虎眼说,你。好,不准骗人,我要喊了,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喊的人不是你。盏盏觉得自己太做作了。这么大的雨,还要欺骗谁呢?就算有点欺骗也等不到明天天亮。她们前后相差一秒的时间喊出同一个名字:李海涵。两个静静地伫立了几分钟,然后把伞歪向一边,拥抱着大声哭。雨声伴着,到最后已分不清是脸上流的泪多还是天上下到脸上的雨多。
她们浑身湿透了,盏盏的鞋陷在泥里把鞋带子拔断了。海澜倒干脆把鞋脱了挂在伞柄上,盏盏随后也脱了,这是她来玛卡准备扔掉的第二双鞋。过了港口,盏盏远远地就看到一团黑影矗在一船边,她擦了擦额前的雨水,又看了看,觉得是个人,正在等她们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