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地守在诺言的病床边上,护士特别怜悯地看着我,说:“周太太,你这样不行的,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呢,小产可不是小事情,养不好以后要落下病根的。”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握着诺言依然冰凉的手,不过随口问问,我知道她不能给我答案,连医生都给不了,她又如何能给?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抬头冲她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我为他做的实在太少,只希望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护士无言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出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映照进病床。
我睁开酸涩发干的双眼,发现置身在自己的病房,昨晚到底没能撑下去。
外面天气晴朗,草坪上停着几只雪白的鸽子,迎着晨曦扑腾翅膀。
慢慢摸索到诺言的病房,他还在沉睡,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完全不像经历一番生死。我静静地陪着他,直到蒋恩爱出现在我面前。
她没有穿医生的制服,头发直直披在肩上。
我不想在病房里跟她讨论什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
时间还早,走廊上的人不多,我扶着墙壁走走停停,片刻全身毛孔仿佛蒸腾出一层冷汗。她上前扶我,被我冷着脸一把推开。她不说什么,不再做这些无谓的事,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你妈妈怎么样了?”坐在草坪的长椅上,我抬眼盯着她。
蒋恩爱的精神不太好,眼眶下有两团淡淡的乌青色。她迟疑了片刻,说:“我送她去精神病院了,碧玺,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没有想过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实是你妈妈刺伤了诺言,他现在还在昏迷。你妈想杀我,成全你跟诺言在一起,如果不是你在她面前说过什么,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第38章陪你一起老(3)
蒋恩爱的脸色有些难看:“对,我承认,我抱怨过。可是何碧玺,如果你是我,你又会甘心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害死自己姐姐的仇人在一起么?”
我冷笑起来:“你这个假设很有问题,你姐姐是自杀,我对她的死深表同情,但我相信我父亲的为人,何况他已经不在人世,谁是谁非如今无从追究。你恨我并不是因为你姐姐,而是因为诺言选择了我。”
蒋恩爱笑起来,面部肌肉扭曲,“对,你说得对,我恨你父亲害死了我姐姐,我恨你抢走了我爱的男人,我更恨周诺言不爱我!你知道么?那天我知道了你是何长清的女儿,我跑去告诉他,我一边想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一边又替他找一堆借口开脱,我跟自己说他一定是不知道,可结果让我失望透顶,他不但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警告我不准在你面前提起,我不答应……他、他居然威胁我!”
她的目光透着一股凌厉的恨意,“都是你,如果没有你,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从来就没骂过我,都是因为你的出现,他现在眼里只有你一个人!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以前他和我姐姐出去拍拖,我悄悄在后头跟着,那时我才上初中,我姐疼我,知道了也不说什么,他们都当我是小孩子。我开始发奋读书,我跟自己说,既然诺言喜欢姐姐那样的女生,我就让自己成为那样的。我为了他考医学院,可没人知道我有多害怕接触尸体,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成千上万的老鼠从身体上爬过……学校的那五年,对我来说就好像是一场炼狱,每一堂解剖课都是我的噩梦,每次上完课我都要发高烧,大二刚开学,我们班主任就劝我转系,我不肯,为了继续待下去,我每天逼自己喝番茄汁,每天看人体解剖的带子,一遍又一遍地看到想吐,甚至,甚至跑去停尸房过夜……我这么费尽心思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后来好不容易挨到毕业,我跟我爸妈闹翻,执意跑到这里来实习,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可是你!这一切都被你破坏了!”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忽然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她看出我眼里的怜悯,阴恻恻地笑起来:“所以,我要报复,你,还有他,我都不会放过。我要他以为自己快死了,让他亲手逼你走。”
我浑身一震,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你说什么?什么是要他以为自己快死了,你做过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她的嘴角挑起来,带着一种阴谋得逞后的笑,“怎么?郭奕没有告诉你么?也难怪,可能他也不知道,我今天一大早才发的邮件,院长现在大概还在睡大觉。何碧玺,你真该庆幸我对周诺言除了恨,还有爱,否则……”
我颤巍巍地掩住嘴:“难道,他没有得胃癌,是你……”
“没错,他根本没有患上胃癌,只是胃溃疡,我换掉了他的抽样。”
“你……”我又愤怒又欣喜,本想奋力抽她一个耳光,但提不起力气。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他,我不要你们和好,不要他跟你去墨尔本,你为了另一个男人去伤害他,为什么他还那么轻易就原谅了你?”她的目光凄怨,嘴里喃喃地说;“而我,我这么爱他,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爱我?”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爱一个人不是这么爱的,你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你以为你可以取代你姐姐,可事实上,人和人都不一样,没有谁能取代谁,单方面的爱情没有错,但是既然求而不得就该放手,你错就错在自己得不到幸福,也不让别人快乐。其实你身边就有值得你去爱的人,你再执迷不悟只会继续痛苦下去。”
她沉默半晌,轻轻哼了一声,“我不用你教训,更不要你可怜,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你应该痛恨我才对,我妈做了我狠不下心做的事,她有精神病,不用负刑事责任,就算周诺言死了,你也控告不了她。”
“如果诺言走了,我控告她又有什么用?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报仇是最没意义的事。”我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空的蓝天,努力给了她一个微笑,“不过,我相信他会醒过来,一定会,他不会舍得丢下我,这种感情,我想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直到我转身走远,才听见她带着哭腔喊出来:“就算他醒不过来,他的心他的人始终都是你的,我宁愿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让他去愧疚一辈子!刚才在楼梯口,我走在你后面,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推下去么?可是我不敢,我怕他醒来后要恨死我,可是我又想,既然得不到他的爱情,那么得到他的憎恨也不错。”
我停住脚步,却不想回过头去看她。
“可我到底没有那么做,他还没醒呢,可能永远都醒不了,如果你也死了,那我岂不是成全了你们?”说完,她居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遍体生寒,心口像被狠狠剜去一块,明晃晃的日光照在身上都是凉的。
“蒋恩爱,面对现实吧,再这么下去你也会疯的。”
抓着扶手,沿着阶梯一级一级往上攀,眼前的眩晕愈演愈烈,我不得不坐下来闭目休息。身后传来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声惊呼:“碧玺,你怎么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冲已跑到跟前的郭奕微微一笑,“没什么,有点累。”
“我扶你回去。”他不由分说便把手放在我的臂弯下。
“不,等等。”若是被他送回病房,肯定又要检查又要输液,我忙制止他,“你能不能陪我坐一会儿?”
“在这?”他有点意外,但仍顺从我。
“郭奕,你跟我说实话,诺言……能不能醒过来?”
郭奕不假思索地安慰我:“你别胡思乱想,他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并不能使我安心,相反令我感到无端的恐惧,一百个祝福远敌不过一个诅咒,蒋恩爱恶毒的声音回旋在耳边,我募地打起颤来,哆哆嗦嗦地撑起身体,却在转身抬脚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栽下去,幸好郭奕眼疾手快扶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