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阿姨的抱怨声和风声一块被顾北辰甩到了身后,他感觉自己几乎是从楼梯上飞下来的,倒是真感受了一次少侠风范。
棚户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弯弯绕的小路有很多,不熟悉的人能绕十几分钟都走不出来。但顾北辰心里有数,如果小天来了会走哪条路,然而他这一路追出去,除了碰上个出门倒痰盂的大爷,连个女的都没见着。顾北辰不死心,想着小天那么多年没回来过,兴许迷路了。于是折身又跑回去绕了一大圈,可直到他彻底跑到车水马龙的大路上,也没看见一个像是小天的人。
顾北辰站在马路边,两手撑着膝盖大大喘了口气粗气,听着胸腔里擂鼓似的心跳,不甘心地想:“又这样错过了吗?我到底还要等几个十年……”
第5章 谜一样的实习生
顾北辰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底的执念疯狂地滋生出来,强横地在脑子里扎根生长,现在变成了参天大树,汲取着他仅剩不多的理智。他唾弃自己的同时又理解自己,无论谁在那种家庭里长大,都很难不变成一个有心理缺陷的人。
花了快一个月时间,顾北辰不动声色地查清楚了秦洋的背景,然后从“花枝招展的大海绵”朋友圈里找到了一些基本信息——
当然,大海绵这个人可能有被害妄想症,朋友圈除了分享公司公众号发的广告,关于个人生活几乎是一干二净,比白纸还白。
不过这一点信息已经足够顾北辰用了。
他不想在被动的位置上等了,他要抓住所有的可能,把小天从人海里找出来。
“姐,这是今年申请来实习的所有学生的资料了,你瞅瞅吧。”陈星睡眼惺忪地把文件夹推到秦舒面前,“李总说有个江大的不错,重本,高学历。”
秦舒没说话,李见微脑子里有天坑,去年挑了个学高分子化学的来实习,也不怕耽误人家孩子的大好前程。
“我快死了,姐……偷偷告诉你,李总那客户不太正常。”陈星趴在秦舒桌上仅有的一块空地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前天说要芭比公主风,昨天说要hello kitty风,今天说要美少女战士风。怎么搞,怎么搞哦?”
秦舒头也没抬,“不用搞,以后她来电都转给李见微。”
“我感觉李总出马也不能行,”陈星发出了来自灵魂的呐喊,“这姑奶奶比上个月临时改方案的业主难伺候一万倍。”
“他行,”秦舒喝了口手边泡的普洱,“本来就是冲他来的。”
陈星没听明白,“谁?”
秦舒没答,把手里简历翻过来往她脸前一推,手指在姓名栏上点了点,“挑完了,去打电话通知,下周一直接来公司,不用面试了。”
陈星瞪了瞪眼,“姐,不面试就算了,看在长得帅的份上。可这小孩专业跟咱设计狗中间得隔了一百座太行山吧?”
秦舒全当没听见,“就他。”
陈星:“……”两位“总”的思路就是另辟蹊径。
一放暑假,在校生和毕业生有忙乎着找实习找工作的也有吹着空调家里躺的,还有秦洋那样热血上头自己创业的,各忙各的不一而足。
顾北辰作为一枚非典型学霸,连读八年给了他充裕的时间去享受暑假,当然,后两年大约就没有暑假这回事了,但前面还是不用一板一眼非得在医疗体系内打转的。
借着暑假这个契机,他把性格里的巨大缺陷——偏执,发挥到了极致。
周一,顾北辰背着书包倒了三趟地铁,终于在园区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兰/创意空间”。工作室门脸很简单,刷了大白,上面戳的几个字是黑色铁艺的,不过历经雨水从刷,白墙上已经拖下来了几道长长的锈水痕迹。
工作室大门是单扇玻璃的,又宽大又沉重,木质扶手在数只手摸来摸去的作用下呈现出了一丝黏腻的质感。
顾北辰打量完,觉得没什么惊艳之处,和他见过的其他工作室是一个格调。
顾北辰进门,发现这地方居然是个小二层,下面一层摆了一张巨大号的原木色长桌,桌上八台电脑,二层是几间办公室。
“诶,是小顾吧?”陈星眼尖,见过的帅哥过目不忘,哪怕只是张一寸证件照。
顾北辰点点头,很乖巧的样子,少侠之魂隐藏得一点渣都不剩。
陈星从桌子后面绕过来,上下扫视顾北辰一圈,“跟我走吧,带你去办手续。”
顾北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拘谨,“谢谢陈姐。”
“陈什么姐,叫老了,听着像办公室大妈,”陈星拿钥匙开了楼梯下面的一间三面毛玻璃的屋子,“以后叫我……星姐吧。”
顾北辰:“……”陈和星是有多大区别啊星姐?
陈星带着他办了很敷衍的手续——反正是为期两个月,李见微的意思,只要不是违法使用童工,差不多签个合同就行了。
不过周一这天秦舒和李见微都没在,办公室里除了陈星还有三个埋头干活的,每人手边都摆着两个以上大水杯,看样子除了上厕所都没打算轻易站起来。
陈星简单给顾北辰介绍了他需要干的活,总的来说就是——他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顾北辰当然没意见,如果大海绵能过来搬一搬那更好。
坐在陈星分给他的一台电脑前,顾北辰想,其实他并不确定大海绵和小天是不是一个人,单凭肩膀上同一个位置的烧伤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而漫长的岁月流过,早就带走了一个人少女时期的模样,女大十八变,顾北辰压根没办法凭着相貌做出判断。
但主动出击总比隔几个月往别人门缝下面塞一封信强,塞信这个行为实在太像跟踪狂和变态了。
顾北辰对着电脑索然无味的桌面苦笑了下,人果然都是被逼出来的。
顾北辰胡思乱想的时候,秦舒和李见微正站在狼藉一片的业主家里——还是上个月被娘子军闹停工那家。
娘子军团的首领,楼上赵大妈插着腰,喷壶一样喷了李见微一脸吐沫星子。
李见微抹了把脸,扯开了上楼前刚被秦舒一把勒紧的领带,好声好气道:“阿姨,您说我们这儿开工把管道砸坏了,漏水漏到楼下,您是住楼上吧?”
赵大妈横眉冷对,“楼上怎么了?只要这楼的事就都是我家的事儿,你管的着么!说吧怎么赔。”
站在赵大妈后面的“苦主”也跟着帮腔,“就是啊,我家厨房洗手间都淹了。”
秦舒一眼扫过去,发现“苦主”是个戴眼镜的小年轻,二十郎当岁,理个小平头,脚底下踩着人字拖,麻杆一样挑着身上宽大的T恤。
李见微赔着笑,“阿姨,咱们有话好说,凡事都好商量,要不您进来坐,您看我们这儿进度也差不多了,能下脚了,咱们挡着过道也不是个……”
“诶呀,妈,不好了,咱家也漏水了!”
李见微的话还没说完,楼上就发出了一声惊呼,把他后面的话给断在了嘴里。
秦舒和李见微对视一眼,嚯,漏水还能往上漏,突破地心引力了啊。
秦舒好歹在这行摸爬滚打了几年,加上旁边还有个工头老于,楼上这一嗓子喊完,俩人就知道问题不是出在他们这儿了——
不过赵大妈不这么想,她的思路大概是秦舒他们砸坏了管路,所以整栋楼都要发洪水了。
赵大妈怒气值立马往上飙了好几层,圆鼓鼓的手指尖眼见就要杵到李见微鼻子上了。
“不是……阿姨您讲讲道理,”秦舒一把把李见微拉到身后,“您听说过水往高处流吗?您家漏水您不先上去看看是哪儿漏了,您在这儿就是打死我俩它也还是漏啊。”
秦舒手里还夹着烟,她手一动,烧出来的一截长长的烟灰啪一下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赵大妈扫她一眼,“怎么着,我还就不上去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