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斥责了乱说话的下人,然后担忧道:“皇兄真的病了?不要紧吧?”
“应该是真的,太医院院丞,还有满院的太医都过去了,听说太子这次……不太好。”
李泰眼中喜色一闪而过,对萧德言拱手,道:“学生心中挂念兄长,恐怕不能安心做学问了,学生请半日假,去东宫看望太子。”
萧德言道:“魏王仁厚,请放心去吧。”
东宫,太子卧房。
虽是夏天,依然烧了几个炭盆。
徐蛰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满头都是汗。李元吉笨手笨脚地用水沾湿帕子给他擦拭,他看着都心疼,忍不住絮絮叨叨:“大兄装病就装病,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一会儿肯定有人来,不装地像一点怎么行?”
屋里还燃了艾草,地面上也洒了药汁,满满都是药味。
太医院信得过的就那么几个,想瞒过懂行的,自然得受些苦。
不一会儿太监通禀,说魏王来了,李元吉出去跟他说了几句话,装模作样拦了一下,就放他进来了。
屋门打开,迎面就是一股带着苦味的热风,李泰的汗水也流了下来,“这屋里怎么这么热?”
李元吉说,“哦,是殿下病重总是觉得冷,烧了炭盆。太医也说,殿下跟前几次病的不一样,这次的病不易见风,所以关了窗户。”
李元吉看着胖胖的李泰直流汗,忽然觉得有人陪着吃苦,就一点也不难受了,甚至心情还好了不少。
再看床上的徐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泰来得真是时候。
第69章 治世浮华(11)
李泰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太子病得有多严重,好确定自己有没有争夺储位的机会。过来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有点太沉不住气了。
他到底只有二十岁,有仗着李世民的宠爱,没有参与过官场斗争,就连房玄龄、魏征等老臣,也因为对他态度不好,被喊过去训斥过。房玄龄当时都要吓死了,只有魏征耿直上谏,说李世民不该这么宠爱李泰。
李世民听进去了魏征的话,从此才有所收敛。即便如此,李泰在诸位皇子里,也有一份特殊的疼宠,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李泰城府不太深,很多事情,大都是他夜深人静是静静想的,也有一些是王府中集结的文人墨客说的点子。
幸好这个时候他和李承乾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李泰化身担心兄长的好弟弟,“大兄身体如何?太医怎么说?”
李元吉继续给他擦汗,徐蛰伸出一只手来,有气无力道:“青雀过来。”
李泰走过去,被徐蛰抓住手,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冰冷地不似活人。
李泰摸了摸他的额头,“大兄还在发热?”
李元吉说,“是啊,断断续续的。”
看来他病得真的很严重。
李泰心中又升起了隐秘的欣喜,他心跳加快,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凉,屋子里闷得很,身上华贵的锦袍湿了大半,李泰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徐蛰身上。
“太医怎么说?父皇呢?父皇来过吗?”
李元吉微不可查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太医说了,就是普通的风寒,只是殿下没能歇息好,又受了惊,得多休养几日才行。”
风寒是在昭陵染上的,受惊是因为父皇的训斥,还有朝会上发生的事情。
李泰知道,上次朝参,太子曾经说过,不想再坐这个位置。他一直在等着太子犯错,终于等到了今天。父皇肯定对他不满,这一病下来,他又该心软了。
李承乾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称心刚才说话吞吞吐吐,一看就是有事瞒着李承乾。李承乾精力不济,看不出来,难道他还看不懂?
肯定是大问题。
李元吉又说,“陛下昨天夜里来过,那时殿下睡的沉,还不知道呢。”
徐蛰轻声说,“孤隐约知道,只是睁不开眼睛,还以为在做梦。”
“殿下今日比昨天有精神多了,可见喝的药还是很有效的。再喝上几剂,很快就会好起来。”
“嗯。”
李泰在跟前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屋里的热度,终于告辞离去。
等他走了之后,徐蛰和李元吉都忍不住大笑。
徐蛰从被子里掏出个东西,正是用帕子裹着的冰块,冰化了不少,外面的帕子都湿了。徐蛰一直握着它,所以手才那么凉。
他坐起身,把冰交给李元吉,又拿过李元吉倒的水喝着。
李元吉说:“这下他该信了吧?”
不等徐蛰回答,他又说道:“肯定信了。他肯定想不到,任凭名声再好,做的准备再多,没了大兄做太子,一样轮不到他。”
李元吉想想就觉得高兴,一边喝水一边忍不住笑,最后呛到了,端着杯子直咳嗽。
徐蛰无奈道:“你小心些,至于这么高兴吗?”
李元吉咳地眼泪都快出来了,给了徐蛰两个眼神,喉咙还是难受,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快速道:“大兄不也高兴?”
“孤可不像你。”徐蛰刚要从床上下来,又有人来了,他连忙回去躺好,见李元吉还在咳嗽,朝他摆摆手,让先离开。
李元吉赶紧走了。
徐蛰手里还拿着喝水的杯子没地儿放,干脆直接丢到地上摔碎了。
外面的人急忙进来,“殿下!”
徐蛰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有些陌生,翻了翻记忆才知道,这个就是秦英。韦灵符和朱灵感没来,三人一向以秦英为首,应该是他先过来探探虚实的。
秦英看他个身子都挂在床头,连忙过去扶他起来,徐蛰顺势卸掉力气,动作一大,汗又下来了。
秦英说:“殿下手好凉。”
冰块的余温还没散。
徐蛰怕他看出不妥,慢慢把手塞到了被窝里,还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话:“何事?”
秦英之前是东宫的常客,又因为李承乾给了他管理东宫的权利,在这里,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他先叫来宫女打扫赶紧地上的碎瓷器,又到窗户跟前打开一条缝,接着回来跪在徐蛰床前,痛哭流涕道:“殿下怎会病成这样?贫道在外面就听到您咳嗽不止……殿下这几日没有传召我,我却不敢不想着您。请您让我到您身边来伺候吧!”
徐蛰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在想,到我身边伺候需不需要先挥刀自宫?
“道长请起。”徐蛰连手都没动,很敷衍地说道。
秦英慢慢爬起来,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是贫道失态了。刚才的话,句句发自肺腑,还请殿下恩准。”
“道长莫非有灵药,可以治好孤的病?”
秦英接着就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去掉塞子,双手奉到徐蛰眼前。
这里面可能放了薄荷脑,清凉的气息飘出,头脑都清醒很多。
“殿下请看。”
徐蛰垂眸,状似伤感,“如此重疾道长都能医治,只可惜治不好孤的腿。”
秦英不敢说话了。
提神的东西很多,有些丹药吃了之后精神确实能变好。可是腿嘛……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就算他再研究丹方,也没办法让一个瘸子变成正常人。
徐蛰咳嗽了两声,“孤乏了,东西留下,道长请回吧。”
秦英知道他脾气不好,不敢多说。听从他的话,把塞子塞好,将瓶子放在徐蛰床头,默默出去了。
李元吉停止咳嗽,从后面出来,“他是来干嘛的?”
徐蛰把瓶子收好,“一会儿李世民过来,让他拿到太医院去验验,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蛰也想不太明白,秦英为什么煽动李承乾造反。但是他知道,如果李承乾这条船坏了,他很有可能会跳到其他船上。保不齐哪一天就会谋害旧主。
躺了一会儿,徐蛰又想起一件事儿。
李世民这家伙五十来岁就死了,不是病死的,不是老死的,而是吃道士炼的丹药吃死的。
他真的靠谱吗?
偏偏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法跟外人说。
就算徐蛰已经看出来,李世民身体中,是他认识的那个李世民,也没法说。“李建成”是不该知道这个的。
今天过来探病的人不少。
李泰之前,魏征和孔颖达就来过了。
孔颖达鲜少和颜悦色,没有骂他,而是嘱咐他好好养病。